爸爸是个死刑犯

[美]梅丽·帕特里莎著夏晨译

我相信,每个人都有一本难念的经,于我而言,爸爸是我心中最大的痛苦。

我清楚地记得,那是个阳光明媚的早上,我正坐在课堂里上我最喜欢的地理课。忽然,我被叫到门外,一个素不相识的人间清了我的姓名之后对我说:“你爸爸出事了,他打死了人,现在被抓起来了。”我当时好像没听懂他的话,等我明白过来,顿时,觉得眼前一片黑暗。

恍恍惚惚地,我走回教室,回到了我的座位上,全班同学和老师都注意我。我觉得无地自容,可是,我的同学却不以为然地直截了当地问我许多问题,后来他们还给我写来了表示鼓励的字条。

记得爸爸出事时,有人告诉我:“你爸爸遇上麻烦了,说不准你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他。”这和别的孩子父母离婚时听到的一样。妈妈告诉我,那时我才 8 岁。接着,我听到了别的孩子也听说的事:我爸爸参与了一次枪击事件,医生不敢肯定他是不是还活着。然后,我得知即使他完全复元,他仍然不能回来——因为他打死了一个人。我心里很难受,头脑乱得一团糟,对我来说那简直就是世界末日。

我从来没有想到爸爸会给判死刑。枪击事件以后,我被拖着搬来迁去, 一次次地转学。我家难得团圆,缺钱用,我们很少再见到爸爸。我对他回家来的印象已经模糊了,可是我清楚地记得他来的信和电话,他会问体育运动和学校的事,还问到我的朋友们。奇怪的是,从那时我再也不用向同学解释爸爸的去向了,因为,似乎我周围的许多孩子也都没有爸爸,在他们看来, 爸爸不过也是一位“缺席”父亲而已。但是,对我来说,爸爸无时无刻不和我在一起,我认为,我们比许多能朝夕相处的父女更亲近。

现在,我每隔一个月去看爸爸一次。我们格外珍惜在一起的每一分钟。因为必须跑 200 英里去探监,所以监狱每次都给我两个小时和爸爸见面。经常是我和爷爷、奶奶开车去,有时也和叔叔、婶婶一起去。到了监狱,经过检查后我被领着走过一大排锁着的门、铁栅栏和单面镜,还有金属检测仪。尽管我已经多次经过这种例行公事,但这仍然使我觉得来看爸爸好像是做什么坏事似的。

我们被领到一个房间里,在那儿,我们能尽情的拥抱、握手。房间被一排铁栏杆分成两半,房间总是有别的探监者,我们不便谈任何隐私,但我已学会忽视房间里别的人和爸爸畅所欲言了。

爸爸几乎每周给家里来一次电话,每次只准打 10 或 15 分钟,我们尽量精打细算地利用这些时间去谈重要的事,比如说家庭和前途。这些话比任何清醒剂都管用。现在,我知道了爸爸曾经吸毒、酗酒、行凶。我早就下决心要忘掉这些,我要爸爸明白,他是个出色的父亲。

现在——他正在学习读书、写字。年轻时他没有学过,最近才发现有先天诵读困难的毛病。前途未卜,他始终保持着平静的态度,这使得我也清醒起来了。

我的处境很困难,但对妈妈来说,她各方面的处境比我难得多。爸爸被

审判后不久,父母离了婚。我留在丹尼斯与爷爷奶奶同住。一开始,我恨妈妈,我认为是妈妈抛弃了爸爸。最近,她回来了,我们又住在一起。

想到将来,我明白了无论什么降临到爸爸头上,只要他能露出笑容,享受生命,我就能克服世界上一切困难。他的灯定时开关,很多活动都不准他参加,一天有 22 个小时他是被关在一个长 8 码,宽 5 码的斗室里,没有周末。每年、每月、每日都如此。

我不敢断言我们的社会是不是从保留死刑中得益,但我要说,我爱爸爸! 如果他被处死了,以后日子对我来说将是很艰难的。爸爸已经使我知道了在生活中作正确的选择有多么重要,他教我学会了接受现实,即使不是事事都公平。

可是,有一件事我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那就是:在电视新闻或报纸上看到爸爸的照片,下面写着“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摘自《中外少年》1994 年 4 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