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情圣树黑风衣

张琳

初二大概是一个有点傻的年级。班里的女生除了特别老实或特别明智的,都喜欢在嘴边,在脑里挂着“男孩子”这三个而我,莫名其妙的,心情有点空闲时,就会想象着身边有一个自己极喜欢的人。我不喜欢那些南方式的男孩:白净的脸,精于修饰的头发和短茄克、太子裤。我心里的那个完美得像神的形象应该是极高大的,黑色的方正脸,小眼睛,极有棱角的鼻子, 头发很乱⋯⋯尤其,他的身上极随便地飘着一件挡雨的黑色旧风衣。

像梦一样的,我和几个女同学有一次嘻笑着走过校园便道时,忽而眼边闪过一个身影:一堵墙似的身材,有点褪色的黑风衣⋯⋯我想这大概是幻觉, 心猛跳。

过后,我慢慢知道原来这个人影是真实的。

我的各种感觉开始灵敏起来了。即使他在我的身后走,我也能知道,似乎在背后长了眼睛。在那时,我便鬼使神差地调整步履,希望显得轻盈一点, 再轻盈一点。当我肯定他和我近得能彼此听得见声音时,我会忽然和身边的女同学谈起一些很深奥的话题,显出睿智和文静的样子。

那天,在上体育课。我们正绕着操场边的跑道跑步,一个篮球飞过来。我猛地瞥见来追球的是他,只是没穿黑风衣。在其他女生惊叫着四散而逃时, 我不知哪来的勇气,一下子跳起来接住了那个急速而来的球。

我看见他正期待地朝我笑。

我也情不自禁地笑,用最有舞蹈韵味的动作把球又高又远又准地抛到了他的手里。

他感激地喊:“谢了。”

我又跑起来,听到他的同伴议论我有“篮球女郎”的风度,惟他只是说: “她挺可爱。”

这时我觉得眼前的阳光似乎亮丽得不可思议,校园的绿也仿佛是天堂的颜料染成的。我这常逃避长跑的人,一鼓作气跑到终点。同学们都说我像是在玩命。

我走进了又一个春天。在嫩绿的世界里,我仿佛总在期盼着什么。我的长跑成绩竟然开始名列前茅;在念正课时,也仿佛多了一种力气。我常看见他不穿雨衣,在茫茫的春雨里,敞着挡雨的黑色旧风衣,稳稳地走。

雨中的一天,我去学校的车棚里推自行车回家。也许是学校“地少人多”, 车棚里总是车满为患。车子放进去容易推出来难,而且被碰倒的机会多得要命。

我看见自己的车没有倒下,庆幸自己运气好。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车推出来,车棚的过道又堵塞了。原来是车棚狭窄的门口有一辆小自行车横倒着,挡了路。

我叹息:“唉,一定是初中预备班同学的车,那么小巧,那么新。那小同学只好自认倒霉了。”来不及我可怜他,过道上的长队开始缓慢地向门外蠕动。高中的那些力大无比的男同学轻而易举地把自己 28 英寸的车子提起

来,跨过那辆小车,大步流星地走了;而力小的女同学则半提着车,让车轮从那辆车上勉强地滚过去,也狼狈地离开了。

轮到我了,我总想放下自己的车做点什么,然而提车的气喘吁吁和“前人”毫不犹豫的行动,让我放弃了那个一闪而过的念头。我开始努力把自己的车提起来,可困难重重。

这时我看见了他——黑风衣。他就站在我面前,也是来推车的。

望着他那墙似的身影,我似乎忘了很多东西,心里涌起了一股强烈的期望,心跳得要命。他听得到我的心在说话么?我希望他用粗壮的手轻而易举地帮我提起车,越过难关,然后我美美地望着他,我们推着车并肩而行⋯⋯ 但,这一切都是我的梦。

他——俯下身去——真正毫不费力地扶起那辆小小的车——小心地放到一边。然后,他抬头用一种冷漠的鄙夷的眼光望了我一下,径直朝里边推车去了,头也不回。

前面的通道畅通无阻,当我落荒而逃似地把车推出车棚后,心像一张白纸。

细雨茫茫,一切都变成了清洁的灰色。

雨很冷地滴在我的脸上。仿佛是受伤一瞬的麻木过后,我的心剧烈地痛起来。

那辆车是那样小,就连小学生也扶得动⋯⋯ 一切都已经发生了。

第二天,雨停了。我想这个刚开头的童话也结束了。

我知道,他永远不会再说那曾评论过我的四个字,对我宽厚地笑了。然而我心情平静地等待着。

(摘自《中外少年》1993 年第 5 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