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五味瓶亲爱的维多利亚

[美]希拉·帕多著姬少军译

“爱被分享时它并没有减少而是增加了,最崇高的爱在于做最有利于他人的事情”。维多利亚的故事这样告诉我们。

这是条英格兰塞特种猎狗,约 60 厘米高,口鼻呈方形,双耳低垂。她那丝绸般光滑的白色皮毛中夹杂着木炭块大小的黑斑,在强烈的灯光下可怕地闪闪发光。看到这条狗我惊呆了。

“趴下!”爸爸命令道。她一听到口令就趴下了。“她受过很好的训练,” 爸爸对我说,“快跟她打个招呼,希拉。”

我的手刚摸到她她就欢喜地跳了起来,鼻子拱着,舌头舔着,还快活地柔声叫着。这时我已经把她看作是自己的了。

爸爸给养狗场的主人打了电话。原来,就在爷爷去世前几个星期,他买下维多利亚,打算将她训练成捕鸟猎犬。这事儿爷爷从未告诉过我们,可他指定爸爸力他遭意外时狗的新主人。

听完爸爸的这番解释,妈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道:“跟你们说,咱们可别太喜欢这条狗。她很漂亮,但我要做的事情够多了,哪还有工夫去照看一条大狗。我们可以试养一个星期。”

一周的试养期转眼就要过去了。记得星期一那天妈妈买回一大袋狗食, 我当时心想,这么多的狗食足够维吉吃一个月的,是个好兆头。除了叼帽子事件,维吉的表现还是很不错的,既不长时间地吠叫,又不缠着人要吃的, 也不挡道儿。可还不到星期五,那一袋狗食就差不多吃光了,为此我心里感到很不安。维吉的确吃得很多。另外让我不安的是妈妈很少以名字称呼维吉, 提起她就说“那条狗”。

星期六,即维吉去留的“决定日”那天,一辆很大的搬家货车笨拙地从我们家的门前开过,随后停在了我们这条只有一个出口的街的尽头。维吉忙不迭地在货车与我们家之间跑来跑去。

其中一趟她跑回来时嘴里叼了一只式样美观的红色高跟皮鞋,并炫耀地将鞋放在了妈妈的脚边。我以为妈妈会因此呵斥维吉,但妈妈是个善于急中生智的人,她对维吉说道:“我知道了,你以前受训练就是为了干这种事, 是吧?”然后妈妈将那只红皮鞋放在自己的一只脚旁,指着另一只脚开玩笑地唆使维吉:“去把另一只拿来。”

不一会维吉就叼回了一双中的另一只,妈妈高兴得直拍手,还用手搂了搂维吉:“噢,你真会找东西!你终于有了学有所用的机会。”

“你这话的意思是说我能留下她了?”我大着胆子问道。 “我想是的,”妈妈答道,“但不光你一个人,我们大家都要照看她。”

随后她又笑着补充道,“而且我们一定要归还这双鞋。”

当我们将鞋还给即将搬走的邻居时她也笑了,而我在得知我们家将会留下维吉之后则感到自己是世上最最幸福的孩子。

打那以后妈妈再没说过维吉有什么不好。事实上,她不仅喂她而且还给她梳毛。妈妈还在厨房里放了一小块旧地毯给维吉当床。每当妈妈在自己偏爱的那把椅子里坐下,维吉就一定会走过去趴下,下巴枕在妈妈的脚背上。“我原以为猎狗总是会趴在主人的脚旁。”爸爸开着玩笑说。妈妈则笑着说: “喂她的不是你,‘主人’。”

几个月的时间慢慢地过去了,其间维吉令我们惊讶的事情接连不断:她每天定时替爸爸取报纸;每当我们小孩子争吵起来时她会汪汪地叫着阻止我们:一次吉米陷在我们家后面的沼泽地里出不来时,是她领着妈妈径直找到了出事地点。

然而,维吉表现出自己真正的献身精神是在 6 月的一个下午,当时吉米和邻居家的一个孩子玩去了,我在后院的一棵树下荡秋千,妈妈和爸爸在菜地里干活,维吉在太阳下打着盹儿。

突然,我们听到了小孩尖声喊叫,接着我们看到吉米朝我们这边跑来, 眼里充满了惊恐。他的身后紧随着两条龇牙嚎叫的德国牧羊犬,吉米穿的短裤已有一条裤腿差不多完全被撕烂。我惊呆了。

爸爸操起一把铁锹向两条狗冲了过去。吉米一个踉跄摔倒了,前面的那条狗立即追上了他,一口咬住了他的屁股。后面的另一条狗则四下跳着,汪汪的狂吠。我厉声叫了起来。就在这时,一道白影闪到了爸爸的前面,冲进了险境,是维吉!

一时间,那两条牧羊犬都离开了吉米,退在了一旁。紧接着,三条狗便狂吠着旋风般扭打成一团。维吉一面在两条牧羊犬之间冲着、咬着,一面也注意着自己的跑动路线,总是用自己的身体将牧羊犬与吉米隔开。

突然,一条牧羊犬惨叫着逃走了,脖子上渗出一片血沫。爸爸丢下铁锹, 一把抱起处境危险的吉米。维吉这时被另一只牧羊犬压在下面,她扭动身体, 一个劲儿地咬对手的脖子。这只牧羊犬后来像遭了电击似的猛然摆脱了维吉,半跑半跳着逃开,凄惨地尖声叫着,前胸黑乎乎的一片血迹。

维吉没去追赶,她一动不动地站着,轻轻地摆动着尾巴,身子不住地颤抖。我很想抚摸她,但又头一回害怕起她来。吉米则不然,他挣脱了爸爸的双手向维吉跑去,一把搂住了维吉的脖子。打那以后那两条狗从未再来招惹过我们。据我的观察,维吉此后也从未离开过吉米的身边。

过了几天我终于忍不住了,当我觉得妈妈听不到我和吉米的谈话时我对吉米说:“维吉是我的狗,我们刚把她领进家时你甚至不愿意走近她。”

吉米一脸不服气的样子,他大声说道:“也是我的狗!” “你们俩在争什么呢?”一直在暗中听我们说话的妈妈问道。

我眼里噙着泪水,嗫嚅着说:“吉米一个人完全把维吉给占了。” “他也爱维吉,希拉,就像你爱维吉一样。”妈妈的轻柔之声令我感到

惊讶。要是在平时,每当我和吉米争吵起来,妈妈的语气总是很严厉的。“你不必为自己去争维吉,”她接着又说,“我们每个人对维吉都爱得很深。当爱被分享时它并没有减少而是增加了。”

维吉与我们一家人在一起生活了两年半。后来,由于爸爸找了一份工作, 我们家搬到新泽西州。我们租用的新家房子不大,紧挨着一条公路。维吉不小心被车撞瘸了以后,即使维吉是在家里,只要她一听到外面有汽车呼啸而过就会吓得发抖。

看到维吉无精打采奄奄一息的模样,妈妈和爸爸认为,让维吉活下去的

惟一希望是将她送回我们以前所住的那个安静的环境。听他们这么一说我和吉米都伤心地哭了。“我们眼下必须替维吉着想。”爸爸说道。

爸爸打电话联系了以前的一家邻居。这家人一直很喜欢维吉,我们去度假时维吉就由他们照看,他们说他们愿意收养她。

我们都在维吉前蹲下和她道别。维吉带着一副会意的表情来到我们的每个人的面前,接受我们的搂抱。爸爸爱抚地拍了拍维吉身子,妈妈抚摸着她的耳朵,凝视着她的眼睛;我搂着她的脖子,将她箍得紧紧的;吉米则抽抽嗒嗒地哭着。

“还记得我是怎么对你说的吗?”妈妈问道,“爱被分享时只会增加。你看,现在你就与另一个爱维吉的人分享了对维吉的爱。”

“可这样好难受。”我说。我依偎着妈妈哭了起来。 “这是我们每个人都必须学的有关爱的最后一课,”妈妈说,“你学会

了分享就学会了放弃自己拥有的东西,将来有一天我也必须让你离开我。最崇高的爱在于做最有利于他人的事情,即使这样做会令你自己难受,懂吗?”

“我懂。”我答道。我这样说是因为我已经 10 岁了,其实我根本不懂。我所懂的一切就是:妈妈并没有让我离开她,至少当时还没有。回家的路上她一直紧紧地搂着我。

(摘自《中外少年》1995 年 12 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