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

罗成

5 月 9 日，连续 32℃高温，太阳白花花的，所以格外企盼夜晚。夜会因宁静而有风。我伏在灯下，准备写点什么，还未动笔。窗外，一簇瓜叶菊正蓝着，竟使我联想到太平洋的水，夜也无法吞没它的光彩。夜，就像他的一件丝绸衣裳，宽绰的穿着，饿时吃些空气与水或一朵白云的影子，风情、自由、游戏。食欲便全有了。而这时，收音机里传来了一个遥远的消息。

她是小城中的温柔故事，她是东方永不落潮的海韵，她是未及告别春天的大地匆匆背影的人面桃花。

我的心情，如被风吹皱的一湖水。之初，原无怨言，只想切切挽留那脚步，阴阳至陌路乎？我欲托风送去一句：珍重。

离别，并不使我惊讶。回返生命的纯真，有个地方叫天堂，她正适宜在那儿做个有翅膀的天使，因为她天生就有一副天使的歌喉，婉转有如林中的春鸟，流畅有如流金的青春。

若是世界一片寂静，她是天窗下的轻吟。若是世界一片浑浊，她是象牙白的清音。

若是世界一脸落寞，她是唇角动人的一朵微笑。若世界早已一片欢声笑语，她是悄悄的心火。

整个夏季如此进去，我逐渐懂得如何听她的歌。适宜在雨后，在石榴不觉红时，在少年轻狂之余略有心事时去听她，何必挟剑而歌，何必问天。听歌呵，就能给你这些，一点春一点夏一点秋与冬。立春、惊蛰、清明、谷雨、立夏、芒种、立秋、小雪、大雪，四季都属于她与你。但永远别去追问她的血型星座，偶像之外，她是平凡的饮食男女之一。你尽管自得于聆听到花开的声音，水淌过稻田，草莓熟了，江南熟了的点滴与自然，你甚至可以听到芬芳。她是念及便无法抑止的亲切与可敬，她的光芒，她的情深，用无言品， 佐以无言。感觉，不在掌声下喝采，仅在心间流动，偶尔会是夺目的希望， 偶尔又是无法捕捉瞬间即逝的泪影。永远那般淡与甜与神秘，永远风平浪静却掏空你丛生的杂念。5 月后，则是绵绵无绝期的相思苦。

烟云尽散，物是人非事事休，早无法再觅她的芳踪。然而，15 岁的时光慢慢如潮涌上胸口。使我欲罢不能，那些迷茫的日月啊那些迷茫的日月，可堪回首。能有如以胡萝卜汁醒酒般以冷冷的现实圆梦儿？释怀了。至少仍有好的歌在世界飞扬，不奢谈拥有，只是曾经；不奢谈是高山流水的知音，只是听过和领悟过。

夜难成眠。

我数着路灯下的足迹，郑愁予在《不再流浪》中写到：我仍是宇宙的王子。我莫名想起这一句便叩响建邦的门。他比我像个现代人，不会浸在某种情绪化中无力自拔，亦从没有奇怪的习惯或嗜好。我们饮着她的歌，说她的生平说这个春天，不会有结论不会心情突然好转弯似的好转而剩余精力去讨论法国总统竟选，这个夜晚，只说魂断异乡的她只说说感伤。红颜薄命一词似乎太凄惋，尘缘已了似乎又太文学了些。是的，没有人会料到她会离去， 且如此匆匆。而我也相信，她是珍视生命因而才长青于歌坛。

她 12 岁便在黄梅调大赛崭露头角，迄今已 30 年矣！更难能可贵的是，

22 岁进军日本，一曲《空港》即获红白新人奖、电视奖。1984 年，重返日本

歌坛，一曲《爱人》蝉联 10 周冠军，在异邦取得如此的成就而被誉为全亚洲的希望。夫来故而不知。她却己丧失了现在，自幼跟随她的病魔使巨星早殒。

唏嘘之余，我们喝茶。茶，刘雨田说，它也是生命，也是生命小小的一盏。三毛说，第一道苦若生命，第二道甜若爱情，第三道淡若微风。她便是生命的一盏清新绿草罢，那般细腻如风，那般怕若如情，那么中国的。

海上升明月，宝岛此刻又在沉思些什么呢？江月何时初照人，照初人的心情可有？月光，也是一境界，情感的地震之后，必有许多人正在重温她的歌，不宜高音律，不宜引朋呼友，不宜烂醉，以至不宜过于神伤。

她是我感觉之旅中所有温柔的同义，一份庆幸一份感恩，感恩岁月，庆幸有她的歌朝夕为伴。

她的歌在流传，铭刻在心。回途中，夜凉已如水。深，看不到明月。她就是天际那淡淡的星，笑容永远真切，激情永远在背后，都将随风而去吧。但生命，生命给予的微有感的电击，瞬间的清澈，我认定永恒的即是生

命过程中绽放的光和热。

她不是急雨洪流，不是遥不可及，她是我们未曾撩开面纱的淡江水，阳明山，日月潭，她是中国人的骄做。

细细密密的月光如那年细细密密的雨亦洒了我一肩，恍熄那歌者仍在， 隔着海，千万里陆地之后这块土地上，下半夜应有梦。

1995 年 5 月 5 日，泰国，传来她逝世的消息。怀念邓丽君——我的偶像。听一曲《人面桃花》，歌在心中酿酒，轻轻和。

（摘自《中外少年》1995 年第 10 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