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面一:标准市民自己说

网络有两个层面,大部分人仅注意第一层面,就是因特网络上的主群组。现在不需要懂得古老的电脑代码,只要看着图像界面,箭头指到要去的地方, 用鼠标点一下,你就可以进入罗浮宫游览,或从美国国会图书馆取得所要的资料,界面的突破让非电脑高手也可以使用因特网络。

网络的第二个层面,出版发表的能力才是其真正力量所在。每个月 20 美元就可以从商业服务器得到这项服务,用桌上型电脑和低价位的数字摄像机,就可以把文件和图画放在一起,简单地格式化之后,用调制解调器把它们送上网络,全世界的人就都可以得到这份资料。因为生产制造和经销所需工具的价格已经大幅下降,改变了过去电脑网络仅少数人能够使用的情形, 就像历史上印刷术使教会精英之外的大众也有识字的能力。

要是网络上没有那么多有趣的信息,当然就不会有人喜欢上网络了。事实上,万维网发展的前两年,几乎所有人都是因为喜欢才免费把信息放到网络上的。“业余人士”听来声名狼藉,但大部分具影响力的媒体一开始都是人们由于兴趣免费提供的。如果成千成百的人不继续创造个人网站,如果我们看到的都是迪斯尼、ABC、Sony 和澳洲报业巨子默多克版本的世界,网络就会变成一个相当贫瘠的媒体,和电视一样影响力大,内容却没什么好的东西可说。

出版商投注资金于知识财产和各项工具,使知识财产化为可以传播散布的形式,这当中需要有森林、纸张、印刷机等工具。现今电子传播的发展, 使出版商和大型娱乐事业集团转而将金钱投注于内容上,但真正发挥影响力的是言谈(discourse)。每一本书都有其阅读群体,他们很可能阅读某作家写的每一本书,或是有关相同主题的每一本书,并且加以思考,如果他们能够相互联系,就可以谈论彼此的想法。未来不再是把内容卖给被动的消费者, 而是创造一个环境,让消费者能够采取主动、彼此交谈,对作家、读者和出版商而言,由大众世界转变为位元世界,重要的不是内容这样冰冷的东西, 而是连续不断的话语流。

另一项事实是,只要按几个按键就可以复制任何电子形式的东西,再也

没有人能以抄写或复制图像维生。你只要在网络上放个有趣的东西,别人就可以由他们的网址和你的网址相连建立通信渠道,你能够拥有的不再是财产,而是让使用者迫不急待造访的名声。这名声是因为你能够维持良好的信息而获得,每天都得要花工夫培养,而且是不断累积的,比喻成订杂志比说成是买书来得恰当。

关于网络,常被问起的经济问题是:我们能够和庞大的观众维持稳定的关系,并说服他们付费吗?也许网络提供的复制信息和连接服务最终将摧毁所有和知识产权有关的业务,除非我们能找出另一种方式付酬劳给创作者。著作权的观念已经被淘汰,我们现在已经不能用过去的方式拥有知识产权, 我们只能拥有明日的知识产权。

过去的知识产权以电影或书籍的形式出现,今日则是因特网络上连续不断的话语流,当中仍然有一些技巧对两者都适用。你可以偏激地说,与人相谈甚欢的技巧和莎士比亚、汤姆·沃尔夫等人的智慧不可相提并论,谈话技巧不过是低俗喜剧演员的本领,是电视的延伸,而言谈不过就是娱乐的一种形式。这么说虽然有些过火,但也并非完全不正确。然而,在一流的思想家和作家之中,仍然有人不怕直接面对读者和评论家,即席在电脑会议或网络聊天中交谈,这是一项不同的技术。写一本书或者一篇文章得仔细考虑遣词用字,就像创作雕像要注重每一个部分是否完美。交谈就不一样了,你必须独立思考,而且话一说出就像打好了字一样,无法修正,你和听众间也没有传统作者所拥有的隔阂,每个听众和读者都可以指出你的错误,对你的假设提出挑战。

很多记者和作家都害怕推倒作者和读者之间的墙,这其实是非理性的。就记者来说,《纽约时报》或《时代》周刊的编辑,不应该受到所报导的产业游说影响,但诚实正直的记者为什么不能在论坛上发表个人意见和他人争辩,同时在以记者身分报道时仍维持一定的客观性呢?这项技术需要有能力认知自己记者的身分,以及它所代表的职业道德和责任,而其他时刻可以就自己写的文章和别人讨论。这并非笑闹喜剧,这就是言谈。在言谈的形式中会有明星和艺人,就像书报杂志一样。

因为我整天都一个人坐在电脑前,过去也曾独坐打字机前多年,我需要和其他人联系。大约 10 年前,有人告诉我可以借着调制解调器把电脑接上电话,参加在线交谈,当时布兰德、凯利等人,刚创立“全球电子链接”。我立刻就爱上了网络,不只因为可以和有趣的人们联系,而且让我得以练习沟通技巧。

在网上书写就像是表演艺术,我每天花好几个小时和其他人在网上进行有趣的书面谈话,最后终于一件重要的事发生了:不仅是我个人和少数知识分子,而是全人类有了一个新的沟通模式。如同早先出现的媒体,网络亦将改造人类文明。我写了一本书《虚拟社区》向大家说明这项变化,尤其是对科技不甚了解的人。

就在我四处游说,向业界、传播公司和各国政府宣扬我的理念时,一件有趣的事发生了。我开始觉得信息传播和权力之间的关系越来越清楚,因为我个人的思考和文章向来无关政治,所以出现这样的想法连我自己都很惊讶。由事实可以看出,今日世界霸权并不在于毁灭性的武器,而是影响人们理念看法的能力,你如果想推翻一个政权,不需要攻打军队,应该攻下电视、广播台。我有能力把电脑接上电话网络发表声明,甚至把警察在我家窗外打

人的录像带载上网络,邀请众人在我的电子布告栏谈论这件事,根本上就是权力的转换。

1990 年年中,我们处处可以听到有关信息高速公路的废话,大家不谈权力转换对民主可能产生的影响、社区中需要援助的人,也不谈加拿大萨斯卡切温省的学校里,小孩子现在可以透过网络检索美国国会图书馆的资料,或者讨论照顾老年痴呆症患者的医护人员、寻求援助和寻求社会保障的残障人士。我们每天听到仍是有关 500 个频道的陈词滥调,迪斯尼买下了 ABC,大型娱乐公司提供下载录像带的服务,人们不必再走 200 公尺的路程去录像带出租店。我虽然不能说这是弥天大谎,但是绝大部分人从大众传媒得到的信息,都是有关这项新媒体的错误认识,忽略其深度,见到的只是表面而已。对于虚拟世界生活的批评正大行其道,重点是我们要了解将自然世界换

为光灿夺目的电子世界所要付出的代价,以及虚拟世界的限制和缺点。虚拟世界创造了美好的景象,但当中缺乏一些人类生活的必需品。然而,有人批评说,坐在电脑前参与全世界网上交谈的人生活不真实。我认为这种话太肤浅,首先,一个人无权评断另一个人的生活是否真实,况且世界上有数百万人整天被动地接收电视里的信息,和使用电子邮件与地球彼端通信的人相比,你能说这些独坐瞪着真空管的人生活得更真实吗?对许多人来说,网络其实是他们突破目前虚拟世界的一种方法。

我利用电脑过我想要的生活。天气好的时候,我可以带着电脑到户外去,

《虚拟现实》和《虚拟社区》就是在我的花园里写出来的。过了 20 年在小房间里工作的日子,能赤脚到草地上、梅子树下工作,让我觉得无比舒畅。电脑与电子通信让我可以多花点时间在非虚拟的世界里。经过一周在虚拟世界里工作,瞪着电脑屏幕,身上累积了许多电子。每周至少一次,我不和电脑接触,而亲近植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