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面一:作家自己说

我们正进入这有趣的生态环境的 T 型阶段(T 型是福特汽车发展出的第一部汽车类型),未来将可看到许多有趣的改革和新的规则出现,以促进不同种人类的互动。当我们从有限的带宽走向真正的宽带时代后,因特网络就会更有趣。但是我们现在太接近网络,所以无法评断因特网到底和印刷出版一样重要或比它更重要。时间会告诉我们,它是否能融入我们的社会环境中。有部分迹象显示,因特网可能只是一个过渡性科技,还有更重大的突破会发生。我们其实还只完成了尼葛洛庞帝口中的大转变(grand shift)的一半。我们必须先看到无线科技如何融入未来的进步才能做更进一步的判断。因特网络也许只是一个平台,就像个人电脑只是一个平台,麦金托什只是一个平台一样。因特网络是下一个平台,不过我不认为它会是最后一个平台。

直到一年前,我还对因特网络创造一个多元社区的大承诺很具信心,可是今天的因特网络实在没有足够的带宽以建造一个真正的社区。社区应该有气味,有实质,可以触摸得到,而不仅是思考,或提供知识的信息内容罢了。因特网将取代家庭和封闭的社区。

万维网推动了很多新事务,因为它在我们凡人可及之处。我们不必在键盘上打出连串的指令,而只要用鼠标指对屏幕区域,按下,就可到达想到的地方。而且它与时代的脉博很吻合。大家都在找个人电脑以后的大科技突破, 而这时候,万维网出现了。它符合一些我们在寻找的基本条件并足以与个人电脑一决高下。但是它不会是最后一个出现的新科技,而只能说它创造了一个改革的新平台。在这上面,下一步的改革、成长将与个人电脑渐行渐远, 而与万维网这新玩意儿接近。

不过,万维网也有它的缺陷。大家都说因特网上已有 3000 万人。让我们

来分析一下这个数字。实际上在任何时间点上,能够上网络的人并没有 3000

万,因为其中 2000 万可能使用某种形式的电子邮件系统和网络相合,只是有

一个可以进入因特网络的网关而已。剩下来的 1000 万,还可以再细分。真正

上网络的人,可能只有 100 万。这已是不可小看的数字,不过绝对不可能是

3000 万。在能够与某种日常消费用品,如电话、电视、或任何一种随身器具相结合,真正成为人人可以进入的东西前,万维网将永远只是雅皮士、知识

分子、工程师、熟悉电脑的人的玩具,而不会成为一种全民运动。

在分散化与集中化之间,存在着冲突。加伦特提出的中央化远景非常了不起,因为他走在时代的前端,看见我们所未能看到的。 80 年代末期,他写成《镜子世界》时,还没有看到电脑连线能发挥如此大的力量。大卫发展出一个镜子世界的想法,就好像纳尔逊(Ted Nelson)的超文本一样。很可惜的是,大卫无法执行他的想法。世界匆匆地在他身边擦过,他还停留在 80 年代初期柏克莱时代,参加以费登斯坦(Lee Feldenstein)为中心的交流记忆(Communion Memory)团体时,那种激进派学生的思考模式,以为每个超市都将装置终端机。可是在公众场所设立公用终端机毫无意义。硅元素既然是免费的,那么我们为什么还会想与人分享,而不干脆拥有自己的机器呢? 为什么会想到公共场所去取数据,而不海阔天空地自寻数据呢?不论从实际层面,或从社会层面,自己拥有一台终端机才是道理。现在大家都已经习惯提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到处跑,未来,我们怎么会不想拥有一台既有理解能力,又可以对话的机器呢?

电脑的计算能力进步得太快,让我们无法认为键盘在 5~10 年仍是人和电脑的界面。事实上,电脑界将出现巨变。过去,设计、制造和使用大型电脑的,都是出得起大钱的人或机构,如国防部,大企业等等。但是在未来, 最快的电脑将是最便宜的,而且在普及到一般消费者把它当成圣诞礼物互赠后,军方和大企业才会跟进。这才是科技的本质。

每个人都以为比尔·盖茨是激进派改革者。但是如果我们看看今天的个人电脑业,并和 20 年前的大型电脑发展阶段比较的话,会发现大型电脑时代有个主要建筑师,是 IBM 和 7 个小矮人。在个人电脑业,我们只有两个主要建筑师,而今天有的改革远不及当年大型电脑时代,因为今天的竞争不及当年激烈,我们看到的大约只有两个大家伙在制造软件,而有上百万的小矮人在一旁制造小方块。因此,电脑业未来将面临一个莫大的计算危机。这一点, 现在还没有人看出来。

电脑的本质已完全改变。我比较同意凯文·凯利的说法,电脑基本上是一个通信的器材。从文字处理功能与通信工具的结合,我们已可略窥电脑在通信上的用途之广。未来我们可以直接与他人联系,但是不再需要通过电脑, 这样最理想了。人为什么非得被机器绊住不可?人应该是整个行动中的主角:人应该能携带它、指使它,利用它,而这便是我们在媒体实验室中所追求的。

过去 30 年,我们像追求失落的圣杯(Holy Grail)一般,全心全力追求可望不可及的电脑声音识别。有趣的是,除了所谓的摩尔定律,还有一个乔伊定律(Joy’s Law,因太阳公司的比尔·乔伊而定名)。两者都在陈述以几何级数速度成长的现象。不久以后,我们的计算速度就可以达到一个程度, 连随身携带的小电脑都可以有非常高的计算能力,执行现在只有超级电脑能执行的程序,如可以协助识别语音输入的巨型字典。到时候,我们再也不必受键盘、鼠标的限制了。相信我,这一天会到来的。

ABC 加迪斯尼、CBS 加西屋,时代华纳和 TIC、特纳集团结合,得到了些什么?现在就好像 60 年代末期一样,每个人都心存惟有大才能生存的想法。就因为如此,那些家伙才拚了命把公司规模做到比别人大才甘心。如此这般下去,60 年代大量并购的恶果会再度重演吗?大笔资本移来移去,没什么意义,因为它并不创造出新价值。网景公司正是一个好例子,它随着个人电脑、

工作站、网络工业的兴起而兴起。政府科研成果一再被商业化,创造出改变世界的新科技。文艺复兴之风在硅谷以加速度吹起,而且方兴未艾,毫无止歇之兆。不过我无法了解大企业老板之间的互动。他们好像在玩“大富翁” 电子游戏,必须在每个格子都摆上旅馆才安心。

现在把赌注放在任何一个特定的科技上,都还太早。任何一个想要自我保护的科技巨人,这时候都必须玩撒豆子游戏,先在每种新科技上占据一个位置,以后不论哪种科技兴起,他们都有种子可以全力开发,进入新竞争游戏。如果未来游戏战场在因特网络,所有的企业巨人就会前往那儿报到。不过他们都只会跟在别人屁股后面。他们只想坐享其成,由别人造桥,他们收费,别人发展科技,他们坐收其利。我想他们的梦想大概会成真。不过对我们而言,或许还有少许希望,新一代的科技与 60 年代、70 年代一个广播源将信息同时传播给千百万收讯者的情祝不同,新科技是互动的。或许就像在个人电脑发达以后,桌上式出版自然应运而生一样,新的科技将带动内容的民主化。今后传播的内容信息将来自基层。任何人都可以创造小型设计工作坊、个人制作公司,而不必受制于大型企业集团的控制。科技向前推进的速度会非常快,集中控制不再管用。在推动新科技的过程中,我们将看到冲突与紧张。

合并的想法只是一种神话,冲突形势将难免,而合流未必就因此产生。马克思的想法中,钢琴家会表演,但无法将他的表演商品化。不过一定会有一个录音师,可以把钢琴家的艺术才华商品化。事实上,两者截然不同。或许到 21 世纪以后,我们真的可以把所有东西商品化,把所有东西都转化为内容信息。不过在这个信息扁平化的过程中,我们将全面转化为商业动物。

合并也许代表的只是不同层次创作聚集一堂,汇合在一起。我们有作家写作、表演艺术家表演、科学家创造,在尼葛洛庞帝心目中的新世界,大家都能够做他们最在行的,并以比特来表达。如果所有东西都能够转化为比特的话,那么比特就和金钱单元一样,成为货品交换的单位,于是将出现一种交换机制,每样东西都被挤压到相同的数字层次上,世界就真正扁平了。这当然就是多媒体了。可是多媒体是一种无所不包的东西,或许这就是合并—

—经过数字化现象,管理人类所有独特活动的领域。也许这就是资本主义的最后报复,以后人类不再像 18 世纪、19 世纪的资本主义时代那样使用金钱, 一切以比特为准。人类的前途又将如何?科技无法代替创意。有时候科技可以提升创意,但是如果世界因科技而扁平化以后,创意也会被压平而不见了。

1995 年尼曼会议(Nieman conference)上,埃瑟·戴森与《纽约时报》发行人苏兹贝格就万维网对商业的意义,展开一场对话。在谈话中,我们看见因特网络向前迈进了一大步。苏兹贝格说:“我们就好像看店的,有自己的一套规矩,就守在这儿,我们是你们的噩梦。”他的话相当有道理。一小群无政府主义的强硬派、黑客族之类的,错将他们的胡作非为作风传给了广大的因特网络使用者。大众一旦学到以后,再也不会回到从前。就好像失去乐园一样。那个曾经美妙的社区已不再是个社区,而称为一个社会,一个在因特网络上的城市。在这个网络城市的后巷中,一不小心就会被坏人破坏, 和现在的纽约没有两样。如果因特网络活动就是这么回事的话,那我宁愿成为懒骨头。一些已经使用因特网络 5 年以上的人,看到谈天站点上的对话, 简直会吐血,因为对话水准早已脱离早年精英模式了。现在线上的景象已可以称为大众社会现象了。我本以为因特网络能够同时支撑精英和大众两种文

化,使两者同时存在,现在我可不确定了。社会学家赫伯特·马库塞(Herbert Marcuse)预测未来社会只有一种词源,每样东西都是扁平的,精英将不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