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战争的本质决定了军政两手相辅相成
古罗马有一句谚语:“假使你希望和平,那你就必须准备战争。”本世纪英国军事史学家利德尔·哈特则对此说作进一步解释:“假使你希望和平, 那你就必须了解战争。”利德尔·哈特这句看似很普通的话,确是一句至理名言。如果连战争的本质是什么都不了解,那又如何准备战争、谋取战争的胜利呢?
大家知道,在马克思主义产生之前,许多人已对战争发生的原因和它所担负的使命作了有益的探索,但最先把战争这个人类社会的特殊活动形态的本质明确地揭示出来的是 19 世纪的克劳塞维茨(1780—1831)。克劳塞维茨是普鲁士的一位职业军人,他从青年时代起,即根据当时欧洲战争特别是拿破仑战争的实践,开始思索战争问题,并写作了大量论文。1816 年以后他开始构思系统的理论著作,即他死后才由别人出版的《战争论》。 1827 年他写完全书的初稿后,怀着十分喜悦的心情写信给他的朋友罗德尔少校说:“战争,是我十几年来反复观察思索的大论题。战争到底是什么?我发现,战争的本质或规律不完全是由它自身来决定的,战争,说到底,它不过是一种工具或手段,而操纵这个工具的手则是政治”。作者在《战争论》中反复地论证了这个命题。他说:“战争无非是政治的另一种手段的继续”,而“决不是什么独立的东西”;战争所表现的依然是战前就有的东西,即交战双方的政治关系和政治利益,“只不过它是借用另一种文字和语言罢了”,因而, “战争虽然有它自己的语法,但是它并没有自己的逻辑”。
无产阶级革命导师列宁悉心研读了克劳塞维茨的《战争论》,并专门写了长篇的摘录和笔记,列宁尤其赞赏克劳塞维茨的战争本质论,认为这是唯物辩证法研究战争问题的一大进步,并把克劳塞维茨的论述归结为“战争= ‘以剑代笔’的政治”,他说:“一切战争都不过是各交战国及其统治阶级在战前几年或十几年内所推行的那一种政治通过暴力手段的继续,同样,结束任何战争的和约也只能是对本次战争结果所造成的力量的实际变化的统计和记载”。
被西方军事学术界称为“20 世纪克劳塞维茨”的利德尔·哈特(1895— 1970 年)在其《战略论》中,进一步阐发了克劳塞维茨的战争本质论,并进而说明了军事与政治相配合的大战略思想。
他说:“战争是政治通过另一种手段的继续——这是克劳塞维茨关于战争定义的基础,也就是说,在整个战争时期,甚至在和平时期,战争都是这一政治的继续。对于这个真理,永远不应忘记”,因而,考察战争问题,“既要从政治开始,也要到政治结束”;他提出了“军事目标”与“政治目的” 的关系问题,认为“军事目标是由政治目的来决定的”。军事目标必须为政
治目的服务;另一方面,“政治不可以要求军事去完成它所办不到的事情”, 这是因为“用流血方式解决危机消灭敌人军队”这个“战争长子”,并不是绝对的、神圣不变的,暴力行为的作用“并不是无限的”;他说:如果以为战争这种推行政治的强制力量和暴力行为可以解决一切问题,因而采取“粗暴地发泄本能”的态度,那末这样的人只能是个“武夫”,只配“作个军士”, “而不能成为战略家和政治家”;他说,“战略家要善于超越战争”,要看到战争以外的东西和战争结束后的和平,这是因为,“历史告诉我们,在军事上取得了胜利,它本身不等于达到了政治目的”,甚有可能走向战争“政治目的”的反面,导致整个国家的崩溃。
他提出:战争既是交战双方“物理上的对抗”,又是敌我之间“心理上的对抗”,战争既有物理上的防线和坚壁,又有精神上的堤坝和战场;物理上的消耗可以补充,精神上的溃败则无法补救;他认为拿破仑关于在战争中“精神对物质的比重是三比一”这句名言“具有不朽的价值”。
他鲜明地提出:“战略是一种分配和运用军事工具来达到政治目的的艺术”,是“使敌人在物理和心理上都丧失平衡的艺术”,因而,“战略家的真正目的并非一定要寻找一场会战,而在于寻找一种有利的战略态势”,他借用我国古代军事恩想家孙子的话说,“最完善的战略,也就是那种不必经过严重战斗而能达到目的的战略——所谓‘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写到这里,不妨补充一点有关的史实。利德尔·哈特的《战略论》(副
题为“间接路线战略”)初版于 1929 年。他所以能在那时提出“间接路线战略”这一概念,并用这一概念闸述他的大战略思想,同他接触到我国的《孙子》这部书有密切关系。1927 年,他头一次读到《孙子》的英译本。他读后, 简直是欣喜若狂,如获至宝,对中国兵学泰斗孙武佩服得五体投地。他正是在《孙子》的影响和启发下,在写作《战略论》时,专门辟出一篇,题为《军事战略和大战略的基础》;他在《战略论》出版时,特意从《孙子》十三篇中摘取十三段语录作为其全书的篇首;他在这部书的序言中还特别说明,他书中的许多观念“并不是什么新的思想,而是古已有之”。由此可见,这位西方战略学家对东方兵学先哲推崇之诚、敬佩之深。只要我们把这两部在时间上相距二千多年的军事著作结合起来研读,就不难发现,利德尔·哈特的“间接”、“直接”战略之分,实际上是对孙武的“奇正之变”的继承和发挥,是孙武的战略策略思想的现代化和西方化。
我们在这里引述两位西方军事家的著作和革命导师列宁的科学论断,旨在说明,用什么样的观点和方法来观察和思索战争这个人类社会矛盾的特殊表现形态,认识和了解其本质,是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是近代、现代中外军事家谋划战争胜利的理论基础和前提。
如果用“宿命论”或“天命论”的观点,即所谓“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的观点来看待战争,把战争的发生和结束、战争的胜败和得失、战争与和平的交替和转化,都归之于“天意”的支配或上帝的安排,当然就谈不到认识和驾驭战争运动的客观法则,发挥人的主观能动性和进行战争谋略的运筹了;如果用形而上学的观点来看待战争,把战争归之于社会生活领域中的“物竞天择”、“优胜劣汰”,并进而信奉“战争种族论”和“武器决定论”,当然也不能说明军事斗争和政治斗争的内在联系。
只有用马克思主义的唯物史观把战争了解为政治的另一种手段的继续, 才能明白军政两手相辅相成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