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西莫夫的单相思
我注意到阿西莫夫对克隆前景持乐观态度。这位科幻大师在 80 年代初在一篇文章中发表了他对无性繁殖后果的看法:
如果我们的社会利用新发明的遗传工程技术,去干预人类的生物本质, 那会怎样?那不会是一场灾难么?
譬如说,无性生殖会带来什么后果?
无性生殖这个术语,原来只涉及植物和一些低等动物的无性繁殖。现在, 它就要应用于较高等的动物了,因为生物学家正在探索种种途径,把某一成年动物的一个体细胞植入另一成年动物体内,诱使它分裂增殖。人体内的每个细胞,都包含有控制人的遗传性状的全部基因。最终发育成人的最初的受精卵所包含的所有这类物质,也为每个细胞所有。人体的这些细胞一直只是致力于专门活动,而且在多数情形下,它们不再生长和分化。可是,如果这样一个细胞,譬如皮细胞或肝细胞,可以被贮存到卵细胞的环境中,那会出现什么奇迹?它下会再一次开始生长和分化,并最终发育成具有你的基因的第二个个体吗?如果可以这样说的话,不就是另一个你吗?这已在青蛙身上试验成功,最近又在老鼠身上做成了,毫无疑问,这也会在人类身上实现的。可是,在社会上实行无性生殖,安全不安全呢?它会不会被用于破坏性的目的?譬如说,某些统治集团决定用无性生殖的办法繁殖他们所需要的驯服而受蹂躏的农民,从而提供无数半机器人,这样的人遭受奴役以维持少数人的奢侈享乐,甚至可能在征服世界其它地区的战争中充当炮灰。没有这种可能吗?
这种念头固然可怕,但无需担忧。理由之一是,不存在为此目的进行的无性生殖的必要。普通生殖方式生产人的速度已足以满足需要。今天,普通生殖方式还在生产如此之多的人口,致使文明面临迫在眉睫的毁灭威胁。还用得着通过无性生殖去生产更多的人口吗?
其次,笨拙的半机器人是无法成功地与田野上、工厂里或军队中技术娴
熟的机器使用者相抗衡的。任何一个靠压迫大众为生的国家都会发现,它自己就是一个受人口更少、但更发达和多能的社会利用的合适对象。这在历史上屡见不鲜。
就算不会有产生大群奴隶这种事,那么无性生殖较少的个体又会怎样呢?世上有阔佬,他们花得起无性生殖这笔钱;有政客,他们对无性生殖施加控制和影响;有天才,他们可应大众要求而亲身尝试无性生殖。于是,可能会现两个一模一样的银行家、州长或科学家——也可能是 3 个——甚至
1000 个。
这不等于创造某种特权阶级,他们使自己繁殖得越来越多,而逐渐接管了整个世界吗?
在继续讨论之前,我们先得问问,真有人会渴求无性生殖吗?你希望被无性生殖出来吗?由你的细胞形成的新个体,会有你的基因,从而有你的相貌,还可能有你的才能,但“他”不是“你”。无性生殖出的个体,充其量只不过是你的孪生兄弟。孪生子固然具有相同的遗传性状,但每个人却有他自己的个性,他们毕竟是两个独立的人。
这样看来,无性生殖并非通向永生之途,因为你的意识不会在无性生殖中得到延续,就像你的孪生兄弟(如果你有的话)并不具有和你完全相同的意识一样。
实际上,你的复制品与你的差异,要比你的孪生兄弟大得多。基因本身并不铸成一个人的个性,起作用的乃是人所生活的环境。双胞胎往往成长于同一个家庭环境,而且相互影响。而你自己的复制品,也许要比你年轻三四十十岁,可能在完全不同的环境中成长,受着各种影响的塑造,这无疑会使他越长越不像你。
他甚至可能引起你的嫉妒。你毕竟老了,而他却年轻。你也许一度穷困潦倒,为变富而拼搏,而他将一生下来就过好日子。单是考虑这样一个事实, 即你将无法视他为儿童,而是把他当成一个和你竞争,且胜你一筹的你,你的嫉妒就会升级。
不!这样的事情不会发生。我想象,在经过一些初步的试验之后,对无性生殖的要求实际上将不会存在。
但是,假定这不是有关个人愿望的问题,而是社会需要的问题呢?
就拿我来说吧。我至今已经出版了近 250 本书,可是我越来越老了。如
果社会迫切需要我再写 500 本书,那我就只有被无性生殖了。这另一个我, 或者说另一堆我,可以接着干这件事。可是,他们真的能行吗?
我的复制品将不会以和我相同的方式长大。他们不会像我这样,为了摆脱穷困而被迫写作——除非你给他们每个人都安排一个需要逃离的贫民窟。和我不一样,他们都会有一个瞄准射击的靶子——那就是我本身。我可以爱怎么干就怎么干,而他们将位定要模仿我,而且大有拒绝写作的可能。为了找出一个能够像我一样进行写作,而又愿意写作的我,得支持、养活和伺候多少个我的无性生殖复制品呢?
别担心,我不值得社会花这份力气。(注 16)
初识阿西莫夫,是看《我,机器人》。但慢慢不喜欢他了。下清楚为什么。他的银河帝国太像中世纪?开拓大空,太像 17 世纪英国人开拓海外殖民地?他通过幻想未来,复原了一个工业社会初期(自由竞争资本主义)的梦想。
这篇文章,寄托了对人性和秩序的希望,确信意义的存在。生活在信息时代的人很难苟同。
阿西莫夫在新生代心目中,是一名老兵,退伍了。虽然曾激励了他们。他不属于 Syberpunk。太硬了。太理性了。太乐观了。总想用正义打败邪恶, 科学征服自然。他像是瓦特时代的人,凡尔纳的延伸。他们作品中的主人公都有一种献身科学、献身自由与民主的高尚情操,探求真理,乐观向上,而那个时代蓬勃向上,无所畏惧。
这听起来像科幻似的。这也是中国不少科幻作家追求的最高境界。
但西方科幻作家对未来的预见力,仍使人惊叹。能够想到那些问题,即便是阿西莫夫,也足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