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冲击

第一节 克隆的中国情结克隆与亿客隆、利客隆、万客隆⋯⋯

中国人还没有看见克隆人,首先遭到的是语言的冲击。

克隆是一个中国人很陌生的词。如果没有多利事件,普通中国人也许要到下个世纪才知道这个名词。而中国本身却是一个克隆的先进国度。

一家媒体披露了发生在北京的这样一段对话: “唉,你说‘克隆’是什么意思?” “我寻思,‘克隆’就是‘超市’的意思。你看,咱北京就有不少‘客

隆’,什么亿客隆、利客隆,都是红红火火的。” “噢,那‘羊克隆’,肯定是羊超市,专卖活羊;可‘人克隆’呢?⋯⋯” 有一天,我正呆在办公室,工会的人来给每个职工发一张“万客隆”会

员卡,作为职工福利。持此卡进该商场购物将得到优惠。有几个同事于是又感叹:“现在‘克隆’也太多了!”

然后一阵狂笑。

又有一次聚会,吃着吃着菜不够了。一位副处长优雅地说:“要不,再克隆一盘吧!”

当时,我十分激动,觉得他妙语惊人。但随着克隆的术语越来越泛滥越变越怪,我的兴奋劲也下去了。

某地一餐馆已推出了“克隆烧烤”的独家风味,一些小商小贩已开始叫卖他们的商品为“克隆商品”,还有一个单位,如果对某某人有意见,大家就叫他“克隆某某”(注 1)。

这些消息还有待证实。据此,我们不能不佩服中国人令人吃惊的吸收“外来语”的能力。3 月 9 日,正当上万人云集漠河观测日全食和世纪慧星海尔·波普同现太空的奇景时,一位老人——著名港口地理学家翟世民却登上浙江海盐一座濒海小山,观赏到同样奇特的景象:“双日并蚀”。这是一种光蜃反射,但一家报纸的编辑硬要将这种现象也称为太阳的克隆。(注 2)

另一家报纸继续“炒”道:“人们不能不感叹今日世界科技词汇扩散之神速。与这相比,‘大陆板块’一词经几十年才‘克隆’出‘板块节目’, 这几年才出现于电台、电视台。”

连体育记者也生怕没赶上这班车,焦急地呼唤道: “能不能克隆郎平?”

这是因为今年 3 月传出消息,郎平马上要去美国,有 20%的可能性不回国了。而据说郎平这个女人现在关系到中国女排的兴衰。记者挺着急的,说: “难道我们就找不出郎平 A、郎平 B、郎平 C 来帮她一把吗?”

耐心地往下读,我们看到,体育记者的文风确实与科技记者不同:

最近传出震惊世界的消息,科学家已成功地克隆出羊。据说从技术上讲, 人类完全有能力克隆出自身。克隆大约就是复制,用光电技术复制文字、图形叫复印,用生物技术复制生物,就叫克隆。我们能不能用政策上的调整, 来克隆一下郎平呢?(注 3)

这多少有些缺乏生物工程的基本知识,但更重要的是想搞点创意,以显示中国人对克隆这种事情的超脱和不在乎,以及善于洋为中用。

西方公众中严肃的话题,恐怖而令人毛骨耸然的话题,在中国,大大被赋予了轻松感。

同样的轻松感——甚至是冷漠,还显现在其它地方,如,1994 年公众对一水之隔的日本阪神大地震的缺乏同情。

不管怎样,克隆成了 1997 年流行语。只是,它已不再是以克隆的面相出现的,而更多是“转基因”,不再是一个单纯科技术语,而具有了多种文化和社会意义。

还有一些媒体考虑问题更深刻一些。

中国虽没有制造出克隆羊,但有撰文指出中国已有不少“克隆物”。这个问题已很严重,要立即解决。

这篇文章说,“克隆物”就是指一切假冒伪劣商品一真品的克隆!再比如一些“干部出数字、数字出干部”的地方,向上虚报浮夸的数字——成绩的克隆!这些“克隆物”损害群众利益,败坏社会风气,广大干部和群众都深恶痛绝,必须严厉查处清理,云云。(注 4)

一家大报为克隆一词被滥用大感忿然,要求“国家有关部门进行规范处理”。该报写道,在中国二三十年代,留学归来的一些学者,为了表示自己

的学历与身份,嘴上常带“喔开”(好)、“派司”(通过)、“司的克”

(手杖)等洋文,以此为荣,颇使人反感。但是这种敛迹了的洋音风,这些年又有抬头之势。

该报说:如今流传在人们口头上的就有“bye—bye”、“T 恤”、“领呔”、克隆、“BP 机”、“stock”、“VCD”、“Internet”、“par-ty” 等等。其实根本用不着。如果觉得“无性繁殖”太罗嗦,干脆就叫“复制 X”

(如复制羊、复制鼠等)不是更上口达义吗?为什么非要说成克隆呢?并且克隆的英文原义为“无性系”,是个名词(本书作者注:也可用作动词)。现在我们有人在文章中写出“克隆出一只羊”、“克隆出了鼠”等句子来, 不是违反了现代汉语的语法规则吗?(注 5)

我最近晚上常常睡不好觉。因为我很担心,1998 年的春节晚会上,姜昆

(被一家娱乐杂志评为最不受欢迎的十大明星之一,理由是江郎才尽)会说出一段关于克隆的相声。相声段子早就被互相克隆得没有一点新意了。因此马季在“两会”上说相声要向美国“脱口秀”(talkshow)学习(有转基因之意)。

我们当然不能说我们缺少一种深层的关怀,一种带有终极宗教情感的关怀。

一个现象引起了我的注意。克隆羊诞生后,在韩国街头,出现了抗议反对复制动物的游行队伍,举着大牌子,满脸认真和严肃。而在中国,干这种事的人也许会成为街头巷尾的笑料,连想都不要想。人们只只不过过过嘴瘾而已。

中国人聪明吗?可能。中国人无聊吗?绝不。众口说克隆

中国文化背景下的科学家和普通公众是怎么理解克隆的呢?

为了方便评述和保存原始资料,以供同道者欣赏和研究,我原文照录了中国人的一些反应。这些都是公开发表在国内各报刊上的。(注 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