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逼人跳海到乐不思岸

工会主席邹树君怎么也没有想到,在形势严峻的 1994 年,宁运久会令他出任房屋经营公司经理。

他一点儿心理准备也没有。老板这不是逼着他朝火坑里跳么? 公司上下也一片哗然:一向善于用将布兵的宁总这是怎么了?

隔行如隔山啊,邹树君是中国音乐学院声乐系本科大学生,1965 年金榜题名时,是著名音乐教育家汤雪耕亲临威海招的生,当年,中国音乐学院声乐系在全国只录取了 17 名学生。入院后,他师承王秉锐教授,7 年寒窗, 邀游于民族声乐王国中,遂得其髓。学成返威后在文化馆从事音乐教学工作。1988 年他调人市文联,历任音乐家协会主席、文化委员会文艺科副科长。

从艺 20 多年,经他亲手培养考入音乐院校的就有 30 多人,可谓桃李遍天下了。此外,他还是威海市普及推广交谊舞的“开山鼻祖”。因此,威海市文艺界人士皆恭而敬之称此君为:邹老。

然而令人大惑不解的是,在 1994 年 2 月,邹老突然下海搭上了市开发这艘顺风快船。

宁运久爱才,遂任命他为工会主席。

邹老如鱼得水了。今天排节目去部队慰问,明天组织活动自娱自乐,后天拉大网式的扫除舞盲,直把市开发弄得人人能“华尔兹”几步子,个个能“卡拉 OK”几嗓子。全市的文艺大拿弄这个,小菜一碟。

忙了一年,情指望此生将把工会主席这把交椅坐穿的邹老忽然奉旨进宫了。八成是商议春节期间的文艺活动,邹老当时想。

这天是 1994 年 1 月 18 日。下海之后继续下苦海的邹老之蒙难日。“树君,准备叫你到房屋经营公司干经理。”宁运久很认真他说。

邹老当时吓了一跳,半天没醒过神儿来:“宁总,你怎么叫我去‘房屋’?我这个人只会‘刀来米发索拉西’,超过‘7’的数从来不用。”心里却道, 你这不是逼着尼姑养孩子么?

“你行!”宁运久目光炯炯地盯着他。这俩字的分量很重啊。

1994 年的形势异常严峻,“房屋”唱的是重头戏,领唱的你选的怎么会是一个不懂“8、9 不离 10”的“乐盲”?万一唱砸了后果将是可怕的。

在用人上你也敢冒险?你是想出奇兵而胜之。你从邹树君身上发现了一点常人难以具有的优势:除有较高的个人素养外,在社会各界还有很好的口碑和很高的威望。充分利用他的优势之矛,去攻市场之盾,往往会获得出人意料的效果。去年他在短短几个月里迅速办妥了 8 个股份制公司的所有手续,就是明证。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起用邹树君,相信他不是“扶不起来的阿斗”。就这样,邹老走下文艺舞台,到经济舞台上客串表演了。

邹老没有辜负宁总的一番苦心,他像一个高明的指挥家,指挥着他的房屋小乐队在’94 交响乐中演奏了一段优美的华彩乐章。

其实,步入乐池的时候,指挥的境况并不妙,在五六千万元售房回收款的任务面前,是一批几乎清一色的乐盲。赶紧吧,将楼字位置价格浮动等等给大伙 ABC 了一遍。数日后,刚迈出扫盲班的学员们便跟着新官奔赴林海、古北、寨子、庙讲小区考察阵地去了。

他们的动力从何而来呢?

是压力。宁老总下达的指标够逼人的。业务不熟练就完不成,完不成就等着挨罚吧。头一个月吃了败仗,按系数递增,邹老竟被罚去 600 元。那个月,“房屋”的弟兄们可怜兮兮的像群叫花子,女的工资能买几瓶海飞丝奥利斯什么的,先生们的饱银刚够几条烟钱。如此下去,甭吃粮食了,喝西北风去吧。因此,你敢不撅着屁股好生练活儿么?

房屋经营公司的’94 大讨卖自此而始。

邹老们玩得是软硬兼施,硬的言之凿凿地唬:欠债要还,古之常理,真想拖着赖着的,咱法庭上对簿公堂去;软的甜言蜜语地缠:你们财大气粗, 不在乎这么几个钱(动辄千八百万)。你们通情达理,能眼看着我们挨罚? 房屋哪点儿不顺眼儿,我们马上修。⋯⋯也仗着邹老在市面上名气很大,好多单位的文艺活动是他去指导的,好多企业的头头是他手把手教练的弟子。而今师傅有难,敢不赏脸。某位领导慨叹道:

“老宁真会找人,邹老来了,好意思不给么?”

邓兰英们演的是双簧戏。来了位客户,她就眼睛红红地盯紧人家的钱袋子,戏也开始了,角儿便粉墨登场。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头几句台词一般是鼓吹单位声望,之后便歌颂房子质量,未了就蛊惑人心地动员人家慷慨解囊资金外流。当然,当场定夺的很少,多数是“回去商议商议”。商议也罢,一样礼送出境,欢迎再来。对二进宫的依然是满面春风,继续攻关。什么卖房子,分明是卖话。卖一户住宅,得费三篓子唾沫星。当然,不

能光卖嘴,还得卖腿,领人家看货去。每天十几趟,不在话下。

闹腾了几个月,效果不错。弟兄们的钱包稍微有点鼓,受了奖。奖虽不多,也该庆贺一下子。公款当然吃喝不得,宁老总说那是“股东们的血”。于是私款公请,趁周末时你去拎只猪耳朵我去弄几根黄瓜他去买几袋咸菜的一凑,桌子一对,乱刀一剁,欢欢喜喜入大席。

如此简单的宴会现今并不多见,菜之质量令人不敢恭维,数量之少使人不忍动筷,但那种氛围,像一家人似的围坐在一起,就着和谐喝下团结,夹起真诚喝下友谊。他们是一群欢乐的孩子,隔阂的篱笆拆除了,心灵的界墙推倒了,职务的阶梯抹平了,性别的差异消逝了。⋯⋯

年底算盘一响,“房屋”一家人战果辉煌:回收欠款和售房款 6000 万

元,为完成公司全年收入 1 亿元立下了汗马功劳。

邹老乐不思岸了,在房屋客串了一年后,居然有了在此长期安营扎寨的念头。他真舍不得这帮同生死共患难的弟兄们。

然而数月后宁运久重新调兵遣将了。邹老官复原职,奉令班师回朝。 市场不相信眼泪。但在依依惜别之时,弟兄们都掉了泪,52 岁的邹老

也满眼泪光闪闪。他感谢弟兄们对他的支持理解,他钦慕宁运久高超的用人之道,他感激知人善任的宁总给他机会使自己在有生之年过了把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