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皆热他独冷

六月艳阳天。这年少雨,酷热。

威海的房地产市场随着气温的升高火爆到了极点。

市开发销售处门庭若市。那阵子,房子是个人见人爱的大金娃娃,竣工的早跟别人姓了,在建的早叫人家领养走了,就连刚出图纸还没出生的也被号称“炒爷”的人口贩子号了个精光。开发入美的嘴都合不拢了。利市啊, 动土就是刨人参娃娃,盖房就是造金屋。宁老总,你就领着弟兄们甩开膀子朝家里扛票子吧。

热了,人们总是容易发晕。

宁运久却很冷静,他的目光总是看得很远很远。他总是雄心勃勃的。他的设想总是超前的。上年年底,在极为严峻的市场竞争中,他审时度势地提出了“干一含二眼观三”(即手里干着一块、嘴里含着一块、眼里盯着一块) 的战略指导思想,他的思路已延伸到“181 程”之后。在拿下了制药厂小区续建、庙讲花园南路旧城改造等几项与“18 工程”有关的工程之后,主动出击,把寨北小区 15 万平方米的肥肉稳稳拿进盘中。

令人奇怪的是,就在市开发大踏步前进的时候,他却突然停住了脚步。他感觉到一股令人可疑的热浪扑面而来。

在扑朔述离的大棋局面前,他一改落子如飞的习惯,举棋不定,而陷入深深地思考:

房地产价位十几个月来层层攀高,这正常么? 六个月里,房价陡然翻了一番,这正常么?

在弹丸之地的威海,三百多户房地产商跑马圈地,展开了疯狂的封建割据,这正常么?

一幢楼房被炒爷层层倒手,一个月内三易其主,这正常么?

大量资金涌入房地产这根纤细的血管,导致国民经济大面积缺血,这正常么?

只有十几万市内人口的威海,在建住宅近 2 万套,这正常么? 一连六问,问的他不寒而栗。持续高温之后,寒流还会远么? 尽管浸浴在灼热的喧嚣里,他却感到了肃杀的寒冷。

不规范亦不成熟的中国房地产市场,你又在上演跌宕起伏的活剧?你会否泛起泡沫经济的浊浪?你已进入那令人毛骨惊然的循环周期的怪圈?高峰

——收缩一谷底——复原,周期性起伏变化的曲线如一条永远的轨道周而复始永恒循环。

他有一种身居高峰望见谷底的感觉。

整整一个月里,宁运久心神不定坐卧不安地思索,仔细研究中外房地产景气循环的大势。

台湾房地产业的景气循环一次约 80 个月,它经历了 1974 年、1980 年、

1989 年三次景气高峰,分别相隔了 6 年和 9 年。日本则经历了 1955 年、1961 年、1973 年、1980 年、1987 年五次高峰,周期时间分别为 6、12、7、7(年)。我国的房地产市场起步较晚,最近几年才刚刚启动,并无这方面的数据,而唯一可以参照的是固定资产增长率,其高峰期分别出现在 1956、1958、1964、1969、1975、1978、1985、1988、1992 年,因此,目前应处于第九个周期的高峰点。

在一派虚假的繁荣里,威海房地产业真的面临日趋迫近的降低期么?若是,哪日跌落“谷底”,何时再攀“高峰”?他无法准确预言,但在仔细分析“高压槽”、“暖湿流”之后,总能大致分析预报。

他断言,威海的房地产市场在当时是畸形的,其一,在土地资源配置尚

未完全市场化的情况下,通过行政划拨或以低价位取得建筑用地,便可轻易获取高利,泥土也能生黄金,它是为开发商生钱造血的“肝”。于是,它炙手可热了,井因之派生出一拨“炒地土地爷”。其二,金融体制改革远未到位。有了地要造房子还得钱,钱从何来?威海大多开发公司是“饿皮虱子型”、“皮包骨头型”、“穷神瘦鬼型”,出路只一条:贷。而银行当时又不是纯粹企业化管理的商业银行,缺乏约束机制,无法承担贷款责任。加之它们自身也看好了房地产这一生财新路,纷纷成立公司。于是,大量资金流向房地产便造成了它们自身的贫血。其三,房市除受制于经济因素之外,还受政治因素左右,当信贷规模膨胀导致经济趋紧时,国家便不得不实行宏观调控抽紧银根。这个杀手铜利害啊,断了血的公司们犹如沙滩楼阁,台风一至,顷刻坍塌。

基于此分析,他将此时期定性为“黑暗前的黎明”。

于是,宁运久大胆而果敢地做出了一个令同行们膛目结舌的预测:半年之内风将变冷。其实,宁运久并不是个神机妙算的仙人。他只是透过“房地产热”和“开发区热”的表象,看到了基建规模高速膨胀而引起的资金短缺。国家金融对此是不会长时间熟视无睹的,宏观调控之手将徐徐举起。他认为, 国家为虚热高烧的房地产市场注射退烧针,将有利于房地产业今后的健康。当然,打针是有副作用的,百病缠身的病体很难在短时间内复原,短需 4 年,

长则 7 年——这是他可怕的推测。

这将是一个长长的异常寒冷的冬天!

大浪淘沙,留下来的是金子;优胜劣汰,站起来的是勇者。宁运久迅速调整战略,极富想象力地制定了“紧缩基建、加速竣工。薄利多销、回笼资金”的战略,并精心策划,调兵遣将,在威海这方纵横吁陌的大棋盘上,运作展开了蔚为壮观的三大战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