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哗变的威胁
随着航行时间和距离的增加,船员们日益显得焦躁,生活的单调, 饮食的千篇一律:除了炖鱼还是炖鱼。面前似乎是没有尽头的大海,水天相接处永远是一片空白。惊慌和恐惧更加剧了人际关系的紧张。在他们以前的航海生涯中,航行离岸的最远距离也不过 300 海里,可是这一
次已经超过 3000 了,而且还在不断地往前,往前⋯⋯、海藻、海鸟只带来短暂的希望,随之而来的是幻灭、失望和更大的骚动。有的水手公开地向海洋统帅表示他们的不满和反叛,这些水手都是性格暴躁刚烈、天不怕、地不怕的亡命徒。其实,他比三条船上所有的人更着急,但他要极力掩饰自己的不安。人们常常看见他在上层后甲板上前后左右地大步走来走去。有时他从住舱里拉出一张椅子来几小时一动也不动地坐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手中一张羊皮海图被他下意识地用手搓卷得越来越细。有时,突然间他又站起身来,消失在他的住舱里,舱门砰的一声被关紧。但他不敢在那里单独呆得太久,这些日子里他不但要关注航行,尤其要监视水手们的情绪。他们的不满明显地表现在他们的消极怠工上。甲板长久无人清洗,缆绳头松散零乱再没有整齐地盘卷好,抹布堵在排水孔里,脏水桶在甲板上滚动。统帅只能好言相劝,努力说服他们,给他们许愿将来的种种好处。他知道在目前的情况下如果对水手们采取粗暴的压制手段会更加激发他们的反抗情绪。他忍耐着。当这一套不能奏效时,哥伦布只能求助于上帝了,他说:“你们抱怨也没有用, 我是受命于上帝的,不到达印度誓不罢休。”虽然水手们都笃信宗教, 但这些话也没有多少作用。为了转移众人的注意力,给航行注入新的动力,哥伦布宣布了一条国王和王后的悬赏命令:第一个看见陆地的人将得到 1 万马拉维迪年金的奖赏。“有钱能使鬼推磨”,于是,水手们一个个轮番爬上了望台,极目张望,都想成为中奖的人。这时三条船你追我赶,以更快的速度疾驶。
10 月 9 日,哥伦布召开了一次紧急会议。趁着日落时分风平浪静的时候,“平塔”和“尼尼亚”分别向“圣·玛利亚”两侧靠拢。三条船上的人满面怒容,见了面彼此也不打招呼。马丁·平松和文森特·平松登上“圣·玛利亚”号旗舰,脸色阴沉。哥伦布强装笑脸欢迎他们上船。进入哥伦布的舱房以后,看见平松弟兄严峻的表情,哥伦布也收敛了笑容。这次会面是平松兄弟俩强烈要求举行的。哥伦布本想推迟开会,平松二人坚决不答应。他们深信,如果继续按照现在的航线再行驶一天, 他们船上的水手一定要哗变。从加纳利群岛一直向西航行已经 31 天了, 船上水手们的情绪反常,脾气越来越坏。更糟糕的是,领航员和船主似乎也想要造反。他们这些人都会航迹推算的技术,怀疑哥伦布故意少报了航行里程。
哥伦布听到这些话,不禁勃然大怒。这些人要求于他的不仅是取消这次航行,而是要他放弃他一生为之奋斗的目标。这一次远征探险投入
了他本人全部财产,包括从别人那里借来的每一个马拉维迪。他为了这一次远航受了八年的屈辱,从一个王室奔走到另一个王室。也只是费迪南和伊莎贝拉才勉强同意了他的计划。如果他就这么无功而返,他和他们这批人都将成为全欧洲的笑柄。
但是哥伦布也明白,平松兄弟并没有夸大事态的严重性。一个礼拜以来,他也看到就在他的旗舰上,在他的眼皮底下,水手们经常围在一起交头接耳,嘀嘀咕咕。有人对他表现得大为不敬,甚至当着他的面骂娘。有一次甚至听见有人半开玩笑地说,把船长扔下大海去,回去就说他在观察北极星时失足落水了。哥伦布知道这样的玩笑变成事实只是时间问题。在远洋航行中,哗变的水手将船长抛下海去或者吊死在桅杆上的事不是没有发生过。他气愤地转过身去,走到窗前,凝视着船身后面夕阳照射着的大片金灿灿的海水⋯⋯思绪万千,但却一筹莫展。
哥伦布似乎绝望了。他转过身来面对着平松兄弟,严峻的现实摆在他的面前。最后他和平松兄弟商量出一个办法:向水手们宣布今后三天作为最后期限。三天以后,到 12 日,不见陆地或岛屿,返航!这一措施才暂时平息了水手们的狂躁情绪。
平松兄弟走了以后,哥伦布独自一人长时间坐在他自己的舱房里, 情绪低落,他奋斗多年所追求的事业眼看就要付诸东流,听着外面桅杆发出的嘎吱声像是痛苦的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