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鲁春风

孔子常常在自然界中流连忘返,一枝、一叶、一山、一水都引起他的心灵感动,引发他对善与美的思考,他的心灵与自然万物融注一体,上升为一种理想的人生境界。孔子的人生理想最典型的体现是《侍坐章》中那幅师生言志图:

子路、曾皙、冉有、公西华侍坐。子曰:“以吾一日长乎尔,毋吾以也。居则曰不吾知也,如或尔知,则何以哉?”

子路率尔对曰:“千乘之国,摄乎大国之间,加之以师旅,因之以饥馑,由也为之。比及三年,可使有勇,且知方也。”夫子哂之。

“求,尔何如?”对曰:“方六七十,如五六十,求也为之,比及三年,可使足民, 如其礼乐,以俟君子。”

“赤,尔何如?”对曰:“非曰能之,愿学焉。宗庙之事,如会同,端章甫,愿为小相焉。”

“点,尔何如?”鼓瑟希,铿尔,舍瑟而作。对曰:“异乎三子者之撰。”子曰: “何伤乎,亦各言其志也。”

曰:“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 夫子喟然叹曰:“吾与点也。”

这幅师生言志图历来为后人称道。孔子启发学生抒情言志,但无论是子路的“率尔对曰”,还是冉有、公西华的遮遮掩掩,都局限于经济仕途,缺少审美的艺术气象,而独有曾皙的理想洋溢着与天地为伍的精神追求,沉醉于“物我合一”“物我两忘”的追求,改造社会的理想与个人情志的优游结合,构筑了春风教化的理想模式。因此得到孔子的深情嘉许。

曾皙的理想之所以高出他人,正因为他的理想里洋溢着磅礴的自然气象,洋溢着自然与人和谐共处的审美境界。“莫春者,春服既成”,表现着春日融融焕然一新的景之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这里是一片童心洋溢青春勃勃的人之乐;“浴乎沂,风乎舞雩”,显示着洁净清爽舒适畅快的人之乐;“咏而归”,流露出任情歌呼其乐陶陶的心之乐。这样的理想不是逃避而是入世,是春风教化的理想与大自然的律动的浑融合一。用朱熹的话说就是:

曾点之学,盖有以见夫人欲尽处,天理流行,随处充满,无稍欠缺。故其动静之际, 从容如此。⋯⋯而其胸次悠然,直与天地万物,上下同流。各得其所之妙,隐然自见于言外。视三子之规规于事为之末者,其气象不侔矣。故夫子叹息而深许之。

这样的理想被后人称之为“东鲁春风吾与点”,与道家的“南华秋水我知鱼”的道家精神相对称赞,呈现的是“大乐与天地同和”的艺术境界。个人的主观意志消融于大自然的习习春风中,用朱熹的话说这才是圣人气象, 圣人气象就是天地合一、物我交流的自然气象。

孔子是主张仁的,而其仁的学说也表现出超然的艺术风范。“仁”字从人从二,是人们的意思。孔子从调谐人与人关系出发来倡导仁学。仁的精髓就是“仁者,爱人”,而人与人的亲善友爱关系,也体现着人与自然的和谐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