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主体与自然的单纯的自在的统一

关于第一个观点,我们可以从这个原则出发:由于理想的环境在这里还不是由人的活动建立起来的,它对于人就一般是外在的,即所谓外在的自然, 因此我们首先要谈在理想的艺术作品中如何表现这种外在的自然。

这里我们也可以分三方面来谈。 a)第一,如果按照它的外形来看外在的自然,它就是一种在一切方面

部以确定的方式得到形状的实在界。这种实在界要求有表现的权利,如果使这种权利变成现实,就必须把实在界写得完全妙肖自然。但是我们前已见过的直接自然与艺术之间的一些分别在这里还应顾到。总的说来,伟大艺术家都有一个特征,就是在写外在自然环境时都是真实的,完全明确的。因为自然不只是泛泛的天和地,人也不是悬在虚空中,而是在小溪、河流、湖海、山峰、平原、森林、峡谷之类某一定的地点感觉着和行动着。例如荷马虽然不作近代意义的自然描写,而他的图形和描述却仍是很真实的,他对斯卡曼多和西摩伊斯两河、海岸海湾等画出了一个很正确的印象,以至近代地理学家还能按照他的描写很精确地推定他所写的是哪一个地区。一些行乞歌的作者却不然,他们无论是描写性格还是描写自然,都是枯燥空洞模糊隐约的。中世纪德国行吟艺人也是如此,他们把圣经故事编成诗,也说情节发生在某某地点,例如耶路撒冷,不过所给的只不过是些地名。《英雄书》①也有类似的情形;奥特尼特骑马在树林里走,和妖龙搏斗,但是周围有些什么人, 在什么确定的地点,故事里却一字不提,不能使人有什么具体的印象。就连在《尼伯龙根歌》里情形也还是差不多,我们听到诗人提起瓦姆斯,莱因河,

① 自在的还不是自为的或自觉的。

① 德国古代歌颂英雄事迹的故事书。奥特尼特(Otnit)是其中的一个主角。

多瑙河等地,但是一切都是不明确的,空洞的。但是正是要完全明确才能见出具体的个别现实情境,否则就会止于抽象,就和外在实在这个概念相违背。

b)这里所要求的明确和真实要牵涉到一定程度的细节描绘,通过这种细节描绘,我们对于外在自然才能得到一幅图画,一种清晰的印象。不同的艺术由于所用的表现媒介不同,在细节描写上当然就有本质上的差异。例如雕刻,由于它的形象是静穆而赅括的,外在的细节描绘就比较少,雕刻所运用的外在界,不是情节发生的地点和环境,只是服装,头发样式,兵器,坐具之类。古代雕刻家所塑造的许多人物彼此能比较明确地分辨出来,就只根据服装和头发的习惯样式以及其它类似的标志。这种习惯的标志与本题无关,因为它们不能说是属于单纯的自然,它们的功用在消除所雕人物的偶然的方面,使他们的较普遍较永久的方面呈现出来。

与雕刻相反的是抒情诗。抒情诗主要地表现内心情绪,因此在涉及外在界时,不须把它写得很明确详尽。史诗却不然,它要说出发生的事情是什么, 在什么地方发生和怎样发生,所以在各种诗之中,史诗最需要宽广而明确的描绘,就连在外在地点方面也应如此。由于它的性质,绘画在细节描绘上比任何其它艺术都较详尽。但是在任何艺术中妙肖自然这一个原则都不应导入迷途,成为现实自然的散文或是现实自然的依样摹仿,使外在情境细节的描绘比起人物和事迹的精神方面的描绘还更显得重要。一般他说,我们不应该为妙肖自然而求妙肖自然,因为外在界只应表现为和内在界是密切结合在一起的。 c)这就是我们现在要谈的要点,要使某一个人物显得是现实的,象我们已经说过的,就需要两方面的条件:这带有主观性的人物本身和他的外在环境。要使外在界显现为他自己的外在界,就需要这两方面有一种本质上的协调一致,这种协调一致可以或多或少是内在的,其中当然要夹杂一些偶然现象,但是不应因此就失去统一的基础。在史诗主角的一切心灵倾向里, 例如在他们的生活方式、思想、情感和实践活动里,应该听得出一种隐秘的和谐,一种主体与外在界双方的共鸣,使它们融合成为一个整体。例如一个阿拉伯人就是和他的外在自然处于统一体的,要了解他,就要了解他的天空, 他的星辰,他的酷热的沙漠,他的帐幕以及他的骆驼和马,因为只有这种气候,这种地区和环境里,阿拉伯人才自由自在,象安居在自己家里。再如《奥森诗篇》里的主角们(根据麦克浮生的近代改作或创作)固然是最主观,最沉湎于内心生活的①,但是他们的忧伤抑郁显得是和他们的荒山、风吹的荆棘、云雾、山峰和阴暗的深壑密切结合在一起。这些人物形象同他们的忧伤、痛苦、斗争和云雾朦胧的经历就以这种环境为背景,只有这全部地方色彩才能使我们完全了解他的内心生活。

这番考虑可以使我们首先下这样一个结论:历史题村具有很大的便利, 能把主体和客体两方面的协调一致,很直接地而且详尽地表达出来,象我们在上文例证中所已见到的。这种和谐照理是很难由想象得来的,但是我们应该感觉到这种和谐无处不在,尽管我们在大多数情况下不能从题材的概念推演出这种和谐来。我们固然往往把由想象力自由创造出来的作品看得比在旧题材上加工的作品要高一层,但是想象究竟不能得出所需要的实在生活中所

① 《奥森诗篇》,(Ossian)是苏格兰诗人麦克浮生(Macpherson,1736—1796)根据民间传说伪造的古诗,歌颂芬恩和他的英雄伙伴们的故事,充满荒野阴暗的地方色彩和忧伤抑郁的情绪,对浪漫运动的影响很大,是歌德称赞的一部诗。

已有的那种固定而明确的协调一致,在实在生活里,民族的特征就是从这种和谐里生发出来的。

主体与它的外在自然的单纯的自往的统一就是遵照以上所说的这个普遍原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