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是谁杀死了约翰·道埃?

一个星期天的清晨,约翰·道埃被人发现躺在他的书桌旁,一把匕首刺进了他的后背;这时没有一个人指望着,是谁干了这件事的这个问题,会靠着证词来解决。不大可能有任何人看到进行谋杀事件的过程。更不可能的是, 谋杀者所信任的某个人会把他泄露出去。而最不可能的则是,谋杀者会走进乡村警察局去自首。尽管如此,公众要求把他缉拿归案,警方也希望这样做; 虽然唯一的线索就是匕首的柄上有一点新鲜的绿漆,象是约翰·道埃的花园和修道院长的花园之间那座铁门上的那种新鲜的绿漆。

这并不是因为他们希望着证词到时候会垂手可得。相反地,当证词确实来到的时候,它表现的形式却是有一位年纪很大的邻家老处女来访,声称是她自己亲手杀死了约翰·道埃的,因为他卑鄙地企图破坏她的贞操;甚至于乡村的警官(并不是一个格外能干的小伙子,但很和善)也劝她回家去吃点阿斯匹林。当天晚些时候,村庄的偷猎者来了,说他曾看见乡绅的猎场看守人攀登约翰·道埃书房的窗户;这个证词就更不被重视了。最后院长的女儿极其激动不安地跑了进来,说这件事是她本人干的;它唯一的效果就是使得乡村警官打电话给当地的检察官,并且使他想起了这个姑娘的男朋友理查德·罗埃是一个医科学生,大概还知道哪儿能找到人的心脏;并且星期六夜里他是在修道院里度过的,距死者的家不到一箭之远。

那天夜里曾有一场大雷雨,在 12 点和 1 点之间是暴雨;当检察官询问院长家的客厅女佣人时(因为那生活是很优裕的),他听说罗埃先生的鞋子那天早晨很湿。在盘问之下,理查德承认半夜时曾经出去过,但是拒绝说明去哪里和为什么。

约翰·道埃是一个敲诈犯。多年以来他一直在敲诈院长,威胁着要公布他的死去的妻子年轻时的某些越轨行为。关于这种越轨行为,婚后六个月出生的孩子被认为是院长的女儿就是其结果;而约翰·道埃手中掌握有一些信件可以证明它。这时他已经把院长的全部私人财产弄到手了;而在那个致命的星期六的早上,他还勒索他妻子的那份定期存款,那是她托付给他照管她的孩子的。院长下了决心要结束它。他知道约翰·道埃坐在他的书桌旁一直到深夜;他知道在约翰·道埃坐着时,他的背后左面有一个法国式的窗户, 右面有一件东方武器的战利品;而且在炎热的夜晚,窗户一直要开到他上床睡觉。半夜里他戴上手套溜出去;但是理查德却注意到了他的精神状态并且为此担心,他碰巧把身子探出窗外看见了院长经过花园。他赶忙穿上了衣服跟随着院长;但是他到了花园的时候,院长已经走了。这时雷雨突然袭来。同时院长的计划已经完全成功了。约翰·道埃已经睡着了,他的头向前倒在一堆旧信件上。只是在匕首已经穿进了他的心脏之后,院长才看到它们,而且看见了他妻子的笔迹。信封是写给“约翰·道埃先生”的。在此之前,他从来不知道他妻子被谁勾引了。

苏格兰场①的侦探长詹金斯在他老朋友的小女儿的恳求之下被警察局长请了来,他在修道院的垃圾箱里发现了大量纸灰,大部分是字纸烧的,但也包括一些皮革,或许是一付手套。约翰·道埃花园的大门上油漆未干,—— 那天是他在午茶后亲自去油漆的,——这就说明了手套为什么要被毁掉;在灰烬之中还有一些金属钮扣,刻有牛津街上著名的手套制造商的名字,这个制造商经常受到院长的赞助。在一件外衣的右袖口上发现有约翰·道埃的更多的油漆,但样子被一片新的湿迹弄坏了,星期一院长把它给了一个值得表扬的教区居民。后来,侦探长受到了严厉谴责,因为他让院长看出了他的询问正朝着哪个方向在进行,从而给了院长一个机会服用了氰化物并瞒过了行刑人。

刑事侦察的方法并不是在每一点上都和科学历史学的方法一样,因为它们最终的目的并不相同。一个刑事法庭手里掌握着一个公民的生命和自由, 因此在公民被认为享有权利的国家里,法庭就必须做出某种事情来而且要做得快。作出判决所用的时间,就是判决本身的价值(即司法)的一个因素。如果任何一个陪审员说:“我觉得可以肯定,再过一年之后,当我们都能从容地回想那种证据时,我们就会处于一个更好的地位来看它意味着什么”; 那末答案将是:“你说的有点道理,但是你提议的事是不可能的。你的任务并不光是要作出裁决;而是要现在就做出裁决;你就得留在这里直到你作出了裁决为止。”这就是何以一个陪审团不得不使自己满足于比科学的(历史的)证明更少一些东西,也就是满足于在任何日常生活的实际事务中就可以满足它的那种程度上的把握和信心。

因此历史方法的学者很难发现值得他去仔细探索那些证据的规则,就象它们在法庭中被人认可的那样。因为历史学家没有义务在任何规定的时间之

① 苏格兰场为英国警察局所在地。——译者

内做出他的决定。对他来说,除了他的定案(当他达到这一点时)必须是正确的而外,就再没有别的问题了;这对于他就意味着,它将不可避免地要跟着证据而来。

然而,只要把这一点牢记在心里,法理方法和历史方法之间的类比对于理解历史学就有某些价值;并且我认为有充分的价值证明我有理由在读者面前提出上述有文学风味的一个样品的轮廓,当然缺乏了任何这样的动机,它就不配受人注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