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同理,理论和实践两者的关系,也并非互相独立,而是互相依存。思想有赖于人们从实践中所获得的经验,而行为则有赖于他们对自己以及对世界的思想。流俗的看法总是把思想和行为两者对立起来;而当时牛津的习惯更是承袭希腊传统,把生活分为思想生活和实际生活两橛。柯林武德认为,这是一种错误。例如,通常总以为是民族性或多或少决定着一个民族的历史, 但人们却常常忽略了另一个方面,即“历史造就了民族性,并且不断地在取消它、改造它”①。民族性也是在历史中形成并在历史中改变着的东西。

一般看法又往往把不同的思想流派,看作只是对于同样的问题所作的不同答案。例如,历史上不同的哲学派别,产生于对同一个哲学问题各有不同的答案。这是严重的误解,事实并非如此。不同的思想派别所谈的并不是同一个问题,不仅仅是其答案不同。柏拉图的《国家篇》和霍布斯的《利维坦》两书讨论的都是国家,但它们却并非都在回答同一个国家问题;因为他们问题的性质并不相同,他们心目中的国家并不相同。两人所谈的、所要回答的, 在很大程度上是两回事。希腊的国家 polis 和近代的国家 state 是两种不同的东西,尽管部分地有其共同之处。历史就是思想史,但思想史(例如政治思想史)并不是对同一个问题(例如对同一个国家问题)的不同答案的历史。问题本身不断在变化,因而解答也不断在变化,——这才是历史。历史上的每一种思想都由前人的思想演变而来,并且它本身也将演变下去:因而人类思想本身就构成一个不断在演变着的整体,并且因此一切心灵的知识就都是历史的,也就是说,只有通过历史研究才能了解人们的心灵。这就意味着, 一切知识都包括历史的成份,并且“唯有一个人的历史意识已达到了一定成熟的程度,他才能知道各种不同的人所思想的是多么地不同”①。在柯林武德看来,实在主义者的谬误就在于他们忽视了史学,所以他们的知识论并不符合历史实际。这种对历史的认识与解释,维科曾在 17 世纪发其端,但要到

20 世纪的克罗齐和柯林武德才做出系统的解释。柯林武德之所以要突出历史的重要性、崇史学于上位,原因在于他深深感到近代科学与近代思想两者前进的步伐已经脱节,而不能维持同步,补救的办法则要靠史学在 20 世纪必须

起到物理学在 17 世纪所起的那种作用②,所以他才有 20 世纪哲学的任务就是

② 《人论》,第 225 页。

① 《形而上学论》,第 98 页。

① 《形而上学论》,第 56 页。

② 这个论点他曾反复提到,可参见《形而上学论》,第 61 页。

要清理 20 世纪的史学的提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