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自柯林武德《历史的观念》问世以来,一直有人在对他的理论进行评价。有人就总的英国唯心主义哲学加以评论,有人则偏重于其史学理论。就后者

② 《形而上学论》,第 140 页。

① 《新利维坦》,25·7 ,第 189 页。

② 同上书,21·8 ,第 156 页。

③ 同上书,27·72 ,第 208 页。

④ 同上书,25·8 ,第 189 页。

⑤ 同上书,25·33 ,第 185 页。

⑥ 同上书,37.58,第 313 页。

① 《新利维坦》,35·36 ,第 291 页。

而言,也一直有不同的评价;有人把他和狄尔泰、克罗齐并列为唯心主义史学的突出代表,称他是“英语国家中最有影响的历史哲学家”②,也有人认为他的史学方法专靠艺术上的移情(empathy),那并不是真正的科学方法。大体上可以说,思辨的历史哲学虽然自古有之,但批判的或分析的历史哲学在西方却要到 19 世纪末才正式登上理论舞台;柯林武德的书不失为这方面一部有代表性的著作,近几十年来分析的历史哲学有逐渐成为显学的趋势,论者谓这“部分地要归功于柯林武德的影响”。而相形之下,传统的思辨历史哲学③ 却显得有点式微了④。看来思辨的体系似乎有必要先经过一番批判的洗礼。与思辨历史哲学同时存在的还有实证主义的历史观点;它在近代西方远比思辨历史哲学更有市场。几乎大部分近代史学家都有意或无意信奉着实证主义的教条,把史学简单看作是类似于自然科学的某种东西。克罗齐和柯林武德极力想把历史哲学纳入一条新途径,对于反击流行的实证主义观点是起了很大作用的。

克罗齐拘守新黑格尔派的家法,认为离开精神就没有实在,精神就是实在。柯林武德不如克罗齐那样强调精神本体,而有着更多康德的影子。他对理性能力的结构的提法,基本上脱胎于康德的三分法①。康德的巨大影响②还表现在柯林武德的历史观念上。康德以理性的自我批判来否定传统形而上学。柯林武德一方面并不完全否定形而上学,另一方面则把理性自我批判的办法转移到史学上面来,要求史家在认识历史之前首先对自己认识历史的能力进行自我批判。他说:“人要求知道一切,所以也要求知道自己”,“没有对自己的了解,他对其他事物的了解就是不完备的”③,“理性的自知决不是什么偶然,而是由于它的本性所使然”④。这样,历史哲学的重点就被转移到对理性自身认识能力的批判上来。固然,认识能力的自身首先应该进行自我批判,否则任何科学认识都有陷入盲目的危险;但认识能力的自我批判却不能就此代替或者是取消对客观规律的探讨。理解历史规律与对理解的方法及其概念的分析,二者是属于两个不同层次的两回事。分析的历史哲学实际上往往是用对历史认识的逻辑分析取代了对历史规律的探讨。这严格说来, 只是回避了(或纂改了)问题而并没有解决问题。一切分析学派之所以不能令人满意(而招致反对派的攻击),归根到底也就在此。不做答案并不是答案,而分析历史哲学却每每以不做答案为其答案。柯林武德的理论也未能避

② 沃尔什,《历史哲学导论》,1960 年英文版(以下同),第 48 页。

③ 本世纪初的斯宾格勒和本世纪中的汤因比都可归入这一类。

④ 康金编《史学的遗产和挑战》,1971 年英文版,第 114 页。鲍亨斯基也把柯林武德列为狄尔泰的后学, 见《当代欧洲哲学》1965 年英文版,第 125 页。

① 《艺术原理》第 10 页:“每种活动都有理论的成份,心灵由此而认识某种事物;又有实践的成份,心灵由此而改变自身与世界;还有感觉的成份,心灵的认识与行动由此而赋有好恶苦乐的色彩”。可以比较康德《判断力批判》,Meredith 英译本,第 15 页。

② 他特别有契于康德的如下原则,即有关自然界的命题有赖于联系性的原理:在一个序列的两项之间总有一个第三项存在,他认为这样康德就在科学上前进了一大步,“他(康德)就从伽里略以及自然科学原则必须是一种应用数学这一普遍原则,而过渡到莱布尼兹和牛顿以及自然科学必须包括微分方程这一特殊原则”(《形而上学论》第 258—259 页)。

③ 《历史的观念》,第 205 页。

④ 同上书,第 227 页。

免这一点,虽然他和更晚近的分析派历史哲学也有不同,而后者似乎更为变本加厉。

上面这个带根本性的问题,也牵涉到主客体之间如何明确地划定界限的问题。这条界限如何划分?划在哪里?对此,柯林武德以普遍概念的互为前提(presupposition)来解释①。这样一来,例如惯性原则就不再成其为动力学中的普遍的真实,而勿宁说是人们所采用的一种前提,或者说解释原则; 于是通常的客位就被转移到主位上来。这种办法表面上的优点是,它可解释某些类型的科学论证何以具有看起来的那种必然性。然而实际上它却根本否定了任何科学知识的客观性,把科学的概念结构归结为只是科学家所任意选择并强加于自然现象的解说。事实上,这种办法——连同它的一切优点和缺点——或多或少以大致相同的方式,也被他引用于史学理论研究。他在逻辑上独标所谓问答逻辑的思想方法,——他自命这是逻辑学上的一大革命,认为它与时下流行的各派均不相同,并且自我评价甚高。然而它的作用究竟如何,尚有待今后的发展作出答案①。而他的历史观念则大致可以看成是他这套理论与方法在史学方面的引申和应用。康德曾标榜哥白尼式的革命,那是总结 17 世纪所奠立的自然科学的。柯林武德认为现在到了 20 世纪的史学行将

取代 17 世纪自然科学的地位的时代。因此,他标榜一场其意义更甚于哥白尼革命的培根式的史学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