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印巴边镜的报告

—— 锡亚琴冰川采访记刊驻伊斯兰堡记者杨士龙

正当军用直升机振聋发聩的轰鸣声把我和十余位外国同行折磨得昏昏欲睡时, 陪同我们的哈利德上校突然大声地说道:“朋友们,下面就是达苏姆基地,离锡亚琴冰川很近了。”大家一下子骚动起来,争相朝舷窗外望去。近处,一座座如刀砍斧削般的灰色山峰孤傲地耸立在云端。在灿烂的阳光照耀下,峰端的常年积雪闪烁着道道眩目的寒光。远处则是白茫茫一片逶迤无际的雪山。在湛蓝的天空下,这种单一的、纯粹的、空灵的白色让人感到自己目光的呆滞和思绪的静止,犹如置身于一个荒凉、孤寂却平和的梦境。这里就是被称为当今世界最高的流血战场——巴基斯坦和印度边境的锡亚琴冰川。

劳馓以捶军事重地

锡亚琴冰川位于世界屋脊之上,平均海拔超过 6000 米,平均气温在零下

30— 50 摄氏度之间,可以说是世界上海拔最高、最为寒冷的战场。14 年来,巴印两国为了这块人迹罕至、寸草不生的土地的控制权而屯兵于高寒雪山之上, 耗费了巨大的人力、物力和财力。在这里最大的危险不是来自相距不过几百米的敌人,而是极端艰难的生活环境。多年来,死于敌方子弹的士兵人数远远少于死于肺气肿、体温过低以及冻伤等高原疾病的人数。据印度军方最近一份报告说,在锡亚琴冰川,至今有一万多印度士兵因为冻伤和雪崩而残废,两千多士兵死亡。为维持在冰川的驻军,印度平均每天花费近百万美元。

4 日早晨 6:40,我们在公关部上校哈利德等人的陪同下,从位于伊斯兰堡南部的恰克拉拉空军基地登上了前往北部军事重镇斯卡尔杜的 C— 130 飞机。按计划,我们将从斯卡尔杜换乘军用直升机飞往达苏姆基地,然后再乘车前往位于锡亚琴冰川脚下的一个巴军营地。

同机前往斯卡尔杜的还有不少军官的夫人和孩子。我们乘坐的这架 C— 130 估计已经服役多年,机舱里的简易座椅非常陈旧,起飞后颠簸得很厉害。不过机组人员都特别友好,一会儿请大家喝咖啡,一会儿请大家吃糖,我也就渐渐忘却了肠胃的不适。

他们还特许我们一个一个到驾驶舱参观,这样更便于鸟瞰沿途秀丽的山景水色。一个多小时后,我们抵达了斯卡尔杜军用机场,又立即换乘了一架军用直升机。

九时左右,直升机徐徐降落在达苏姆基地的一处停机坪上。走出舱门, 一股带着浓烈的泥土和野草味儿的清新空气扑面而来,令人心旷神怡。这是一种蜗居在拥挤的城市里的人们久违了的气息。达苏姆基地所在的这条山谷很开阔,两边壁立万仞,中间是一条细细的清亮的水流。淙淙的水声使得这条山谷显得愈发寂静。如果不是哈利德上校提醒,我真的忘了这是一次特殊的旅行。他告诉大家,从达苏姆乘车只需 30 分钟就可以到达锡亚琴冰川脚下了。

我们被带到距离停机坪不远处的一座由绿树环抱、墙上涂满迷彩色的 建筑物前面。这里搭着两个展览架,上面摆满了在冰川值勤士兵所用的衣、帽、鞋和手套以及睡袋、帐篷和滑车等,看上去与登山探险队员所用的衣物及装备 很相像。展览架的旁边还站着一位魁梧的、穿戴整齐的冰川哨兵“模特”。转到这个建筑物的背面,我们从一个不易被发现的入口,进入了达苏姆基地的地下 会议室。房间不大,布置也很简洁。一位英俊的少校军官显然在那里已经等候 多时了。待我们坐定,他结合挂在墙上的一幅作战地图,给我们详细介绍了巴

印锡亚琴冲突的来龙去脉。随后,我们又走到上面的一个小花园里与驻在这个基地的军人一起喝茶座谈。

达苏姆基地的规模显然不小,因为我们遇到的这十几个军官中军衔最低的是上尉。而且,他们来自空军、陆军和特种兵等不同的兵种。据介绍,巴军队在冰川前线服役的期限一般在 3 周到 3 个月,依个人的体质和适应能力而定。尽管巴军阵地比印军阵地的海拔稍低一些,但自然条件同样恶劣,后勤给养基本全靠空运。由于天气极度寒冷和海拔太高,大多数士兵到冰川后身体都有异常反应,最常见的是呼吸困难、失眠和没胃口。一位刚从冰川上下来的军官深有感触地说:“在冰川上,你得首先争取活下来。真正的威胁不是敌人,而是极端艰苦的条件。”他说,巴印两军在冰川上基本没有发生过大规模的冲突, 两军伤亡有 75%为恶劣天气所致。

实际上,在进入锡亚琴冰川后不久,巴印两国就意识到在这块不毛之 地驻军所要付出的巨大代价,并试图通过谈判来结束这场被许多人称为“毫无 意义”的冲突,或者至少将这一地区实现非军事化。十多年来两国已经就此问 题进行了数十次谈判,但由于两国政局的动荡以及双方极度的互不信任,谈判 没有取得任何实质性进展。1989 年,也就是巴印锡亚琴冲突 4 年后,两国差一点就此地区实现非军事化达成协议。当时印度总理拉吉夫犯实睾桶妥芾肀捶布 托举行了历史意义的会晤,推动双方进行了一系列令人鼓舞的谈判。不幸的是, 由于双方面对国内巨大政治压力,未能就实现非军事化地区面积大小达成一致, 谈判破裂了。

1997 年 6 月,巴印两国在伊斯兰堡举行的外长会谈曾取得突破,双方同意

就包括克什米尔、和平与安全以及锡亚琴冰川冲突在内的 8 个问题进行磋商, 并成立相应的工作小组。这一度给和平解决锡亚琴冰川冲突带来了新的希望。但当时的印度政府同样由于受到国内强大压力,立场后退,并最终导致两国 9 月份在新德里的会谈破裂。

军营枪声饭真寺

刚下车,身后面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枪炮声。有情况?大家愕然相视。哈利德上校笑着说,别紧张,是驻地士兵为欢迎你们而举行的特殊欢迎仪式。他指着前面不远处的一座山峰说,那就是 NJ9842 高地。随他的手势望去,迎面高高矗立的一处峭壁上赫然写着“NJ9842”几个黑色大字。从那里再向北自然就进入锡亚琴冰川了。接下来,几十名身着迷彩服的战士在谷地东边的一座山上给我们进行了惊险的战术训练表演,其中包括“攀越冰隙”、“峭壁上快速冲锋” 以及“峭壁上运送伤员”等。“攀越冰隙”要求徒手攀越拉在一条深涧之间的缆绳。在“峭壁快速冲锋”时,几名身上系着保险绳的战士一声高喊,端着冲锋枪从高约 200 米、坡度在 75 度以上的峭壁上飞奔而下,那情景真让人替他们暗暗捏把汗。给我们进行讲解的大胡子上尉克谢德说,他带的这些兵年龄都在22— 28 岁之间,全都训练有素,勇猛无畏。他说,在这个地区打仗,好的装备是必要的,但更必须的是要有一种钢铁意志。当问到他们在这里服役是否有怨言时,他说,我们不愿打仗,更不愿在锡亚琴打仗,但印度军队首先侵犯了我们,我们别无选择。

草草吃了一点饭后,我请哈利德上校陪我出去转转。因为营地禁止拍

照,我实际想让他给我挡挡驾。哈利德带我去了依山而建的一座小小的清真寺。

它的小巧与背后雪山的高大倒也相映成趣,特别是它们上方那块红色的星星和新月的标志尤为引人注目。哈利德说,那覆盖岩石的积雪确切地说应该叫“雪岩”,由于经年累月地积在那里,它们已经变得坚如磐石。走近后发觉清真寺很简陋,屋顶是铁皮钉的,墙是鹅卵石垒的,前面抹了层泥并涂成了白色。哈利德说,别看不起眼,它可是我们穆斯林的先人们遗留下来的,已有 800 多年历史,是世界上最古老的清真寺呢。看我将信将疑,他认真地说,你可以去找考古学家去考证。我趁机以请人考证清真寺的借口征得了哨兵们的同意,拍下了一些周围风光的照片。这也成了我在下午归途中向同行们炫耀的资本。

从锡亚琴回来后,我一直想写点什么。但由于巴国内政局微妙,频有突发和重大事件发生,终未动笔。在相隔将近一年后,我又翻出了去锡亚琴的采访记录。一切鲜活恍如昨日。

遂成此文。而这时,巴印两国关系正因刚刚经历了核危机而降到了新的低点,这无疑给两国和平解决克什米尔、锡亚琴冰川冲突以及其他双边问题又蒙上了一层阴影。但我仍然确信,终有一天,锡亚琴地区将会重新成为一片没有枪炮、远离尘嚣的世外净土。只要有可能,我将重游锡亚琴并请人考证那座哈利德上校称为世界上最古老的清真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