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性生动,主旨鲜明

文艺复兴时期的人文主义思想家们,差不多个个神采飞扬,个性生动, 可以说人人都有一段不凡的经历。他们一专多能,甚至多专多能。他们中有文学家,有艺术家,有神学家,有科学家,有僧侣,也有杰出的外交人士, 更多的则是一身而兼数任,而且面面都有杰出表现。但他们并非形成了什么集团或流派,他们好像更喜欢独往独来,各行其事。他们的人文主张,首先便由自己的个性实践所体现。他们不屑于成帮搭伙,君子群而不党,他们甚至连群都不去考虑。他们出身不同,经历不同,境遇不同,资产不同,最后的结局也不同。他们中既有一生顺利的杰出的艺术家,也有备受磨难、贫困潦倒的失意人;既有被烧死在火刑场上的烈士,也有一心求得当权者的青睐、宁可委屈求全也要有所收益的政客。但是作为一种特定的历史性的追求,他们的人生主旨是明确的,他们总的价值观念也是相近的。他们之间的个性、经历、人品、风格固然千差万别,但在人文主义这一点上,却是大同小异。人文主义是他们的主调。他们以完全自主但并非完全自觉的价值追求——人文主义追求,达到了自己人生的最主要的价值目的。

① S·德雷克:《伽里略》,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1987 年版,第 48—49 页。

② 同上书,第 51 页。

① 亚·沃尔夫:《16、17 世纪科学、技术和哲学史》,商务印书馆 1985 年版,第 45 页。

这些杰出的人物之间常有矛盾,常有误解,常有恶语相加,也常有相互帮助。他们之间的矛盾,有的出于个性,如达·芬奇与米开朗基罗的不和睦, 有的则超过个性范畴,如马丁·路德坚决反对哥白尼的太阳中心说。有的则既有个性因素又另有别的原因。即使同一营垒中的人物,如马丁·路德和加尔文,因为彼此的思想激进程度不同,虽然在旁人看来,他们的差别也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的差异,而处在大变革的时代,纵然一步之差,也都有可能带来严重的后果,更何况要差到五十步呢?

在这些文艺复兴时代的大人物中,他们的个人认识固然如此不同,甚至如此对立,但是,就他们的历史宏观追求而言,这些分歧实在无关紧要,甚至可以说,正是这种不同和对立才形成了文艺复兴时期人文主义哲学思想的历史共鸣。事实上,人文主义哲学也同人类历史上一切大有作为的时代思想文化的成功一样,他们都是以不同声音的共鸣效应来达到最后的宏观发展目的的。不但文艺复兴而已,就是古希腊的思想文化和中国先秦时代的百家争鸣,其成功道路也莫不如是。只不过文艺复兴时期的这种共鸣,表现得更富于刺激,也更具有广延能力罢了。

总的讲,哲学的人文主义时代是一个具有强烈动态特征的时代。新的观点层出不穷,新的追求层出不穷,新的人物也层出不穷。艺术家当中,有达·芬奇,有米开朗基罗,又有丢勒;空想家中,有莫尔,又有康帕内拉;科学家中有哥白尼,又有开普勒,还有伽里略;文学家中有但丁,有塞万提斯,还有莎士比亚。伟大的人物一个接着一个,甚至一个比着一个更其伟大。真可谓山外有山,天外有天。而且这山外之山,天外之天,也是瞬息万变,令人目不暇接,可谓一山未尽一山又至,一天未开一天又起。

在这样的大动荡时期,多少新的创见——尤其那些伟大的创见,本来可以延续 100 年都不失其现实意义的,但转眼之间就被新的发现所替代。如同塞尔维特超过了维萨里,而哈维很快又使塞尔维特的崭新发现成为陈年旧物。仿佛伽里略已经成为难以超越的历史伟人,而更其伟大的牛顿却很快又要登上历史舞台了。好像埃拉斯谟的讽刺文章已经令人惊叹莫名,而路德的实际行动尤其来得雄壮有力。但曾几何时,加尔文的改革却又风驰电掣般发展起来,把路德本人也挤到幕后去了。

在这样一个大时代中,没有个性,怎么生存?偏偏这些思想家硬是大江弄潮,大浪淘沙,个个没有失去自己的独特风格与品性。而他们留给后人的遗产,也没有因为时光的流逝而失去自己的不朽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