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泽东大惑不解：“对称何以那么重要？”

李政道

“对称何以那么重要？”毛泽东主席非常认真地问。那是 1974 年 5 月

30 日，当时正是“四人帮”权力鼎盛时期，中国大地陷在“文化革命”的旋涡之中。我生在这个古老的文明大国，并受到了大部分教育。面对当时的形势，我满怀忧伤，渴望有一种力量能改观它，尽管多么微不足道。

那天清晨 6 点左右，我正在北京饭店，房中的电话铃突然响了。有人告诉我，一个小时后，毛泽东主席希望在中南海见到我。令我惊讶的是，毛泽东一见到我，竟直言问起物理学上的对称问题。

根据韦伯氏大辞典，对称指“平衡的各个部分”，或者指平衡的各个部分产生的形式美。在中文中，对称的涵义几乎相同。对称基本上是一个静态的概念。但在毛泽东的思想中，社会进化是以革命（变化）为基础的，它是动力学，而不是静力学，这才是唯一根本的因素。毛泽东坚信他的思想在自然界也是绝对真理，但对称却在物理学上占据着异乎寻常的重要位置，毛因此大惑不李政道，华裔美籍物理学家。1957 年获诺贝尔物理学奖。本文原载1988 年《科学博览》。解。

在会晤中，我是唯一的客人。我们之间摆着一张小平台桌，上面放着一叠纸、几根铅笔和两杯绿茶。我拿起一根铅笔放到纸上，用手指朝毛的方向弹去，随即再把铅笔往回弹了一下。铅笔滚向一端，又滚了回来。接着，我指出这个过程没有一刻是静止的，但在整体上它具有对称性。毛泽东很欣赏这个实验演示，于是他想知道对称的深层意义，仅以对称原理为基础，真的能够表达宇宙法则吗？我解释了一下广义相对论的结果，它是爱因斯坦用平衡原理为必要条件，以对称为基础而创立的。我们讨论了粒子和反粒子的对称，以及由此它们产生和湮灭的动力学过程。对称的美如此简单，其结果又具有极其深远的普遍性，毛泽东似乎陷入沉思。他说非常遗憾，没有时间去研究科学。但毛泽东仍回忆起年轻时读过的一些科学书籍，如生物学家 J·亚瑟·托马斯的著作，当时他入了迷。

我们的话题由自然界转到了人类社会。我强调教育、创造性和社会昌盛是不可分割的，最后毛泽东接受了我的提议，认为中国应加强教育。这次会谈直接导致 4 年后在中国科技大学设立少年班，这是为早慧少年直接入大学深造的项目。

面对“文化革命”造成的混乱世局，尽管这次会晤起到安定的作用微不足道。然而，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它或许点明了一种相关性，即人类探索自然界对称的内在冲动和建设一个美好的、稳定的社会的欲望是一脉相承的。第二天，在机场上，我收到毛泽东主席的一份告别礼：一套 1922 年出版的J·亚瑟·托马斯的原著——《科学概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