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泽东是谦逊善良的天才

卡尔森

卡尔森，美国前海军参赞。本文摘编自《毛泽东会见记》一书。

1938 年一个晚上，王同志带我去见毛泽东，著名的中共领袖。毛氏白天睡觉，晚上工作。

在他的工作室内点着一根蜡烛，我一走进去，就面对面碰上一个身材高大的人。他的狮子般的头颅长在魁伟的身体上，巨大的头颅上的黑压压的头发从中间分开，蓬松地梳向后面，和善的眼睛仔细端详着我，他的容貌使人觉得他是个梦想者。

他脸上浮现微笑，和我热烈地紧紧地握手，以低沉的声调说：“我听说你随我们的军队到处走动，欢迎你来。”

暗淡的烛光映着室内极为简朴的陈设，全部家具就是一个炕、一张木桌、几只书架，毛本人的若有所思的神态，特别给室内增添一种超脱世俗的气氛。我们在桌子两旁坐下，毛氏低声呼唤窗外的卫兵端上茶和花生。

正是这位人物的思想为中国现代自由思想提供了根据，而他的组织才干也奠定今日中国共产党组织的基础。他和朱德一道率领队伍走过六千英哩的艰险路途，终于抵达这较为安全的黄土山岳地区。而且，正是他的非凡的深思远见所创造的抗战方法，目前正在山西与河北卓有成效地抵销了日本所拥有的现代化战争武器的优势。

我们攀谈至深夜，谈到战争、欧美政治形势，古往今来的政治思想发展、宗教对社会的影响以及成功的世界机构的要素等等。他是一位理想主义者，但他也有稳健的实际的一面。

他说：“只要我们人民有忍受艰难困苦的意志，有继续抗战的决心，中国就不会打败。人民唯有对自己的领袖有信心，而且对比较美好的生活抱着希望，才能建立和维持战斗的意志。我们正努力提供这种必要的条件，训练领导者生活简朴、办事公正，认真帮助群众解决问题。我们相信，应该发扬民主，教育群众自己管理自己，才能过比较好的日子。我们认为，经济生活应该建立在合作的基础上。共产主义不是我们当前的目标，它要经过一段很长的时间才能实现，在这之前要经过一个新民主主义和社会主义的过渡阶段。”

他把一些细长的辛辣的中国黄烟丝塞进一只陈旧的烟斗里，于是我在脑中记下一件事：日后送他一支新的烟斗和一些美国烟草。

他继续说：“中国好比一加仑的水壶，日本好像倒进水壶的半品脱的水。日本军队走到一处，我们就走到另一处；当他们追逐我们，我们就跑回来。日本军队没有足够力量占领全中国，而且只要人民决心抗战下去，日本就不可能在政治上控制中国。”

他补充说，日本在中国的战役缺少主攻方向。他们在这里进攻一下，又在那里进攻一下，一开始并没有集中强大的军力，后来的增援也是零零碎碎的。但他们最大的错误是他们的军队对中国人民采取的态度。他们焚烧房屋，奸淫妇女，屠杀百姓，只能激起人民的公愤，加强人民抗战的决心。”

我问道：“中国共产党对于战后时期有甚么计划吗？”

毛的眼睛凝视空中，好像要穿透遮盖未来的云雾。他缓慢地回答：“我

们希望继续保持目前与国民党的和解关系，并且期望建立真正民主的两党政府。我们主张由国家经营银行、矿山和交通事业，发展生产合作社和消费合作社，我们也赞成鼓励私人企业。最后，我们觉得中国应该和那些愿意平等待我的国家建立和维持友好关系。”

这些的确都不是很激进的观点。中国政府已经全盘或局部拥有银行、矿山和交通事业，美国也有许多人觉得合作方法才是解决日益严重的劳资冲突的途径。至于平等的国际关系，这种思想在战争爆发之前就已经在美国官方各界中流传了。

我提起我曾听说的有关国际医院的纠纷，并且征询他的意见。

他缓和地微笑。“我们欢迎这些医院，也欢迎前来帮助我们的外国人，但许多外国人的毛病是很快就想要指挥别人。他们应该记住这是中国，虽然我们渴望接受他们的意见，但应该由我们来决定是否利用和怎样利用它。就以那些医院来说，外国医生要给其中的病人比较我们自己医院中的病人更好的治疗，这等于待遇不平等，这个问题一定要仔细考虑。这个问题经过适当考虑之后，是能够按照我们的方法解决的。”

毛氏偶而站起来，一面讲话，一面在室内踱方步，抽着烟斗或香烟。他的动作很文雅，即使从嘴里抽出烟斗的姿势也很优美。

谈到欧洲局势，我说如果德国侵略捷克斯洛伐克，英国就会参战。 “不会”。毛氏断然说：“英国不会为捷克斯洛伐克作战。如果德国伸

向西南，英国就会作战，但她不准备为捷克斯洛伐克而战的。” 次年 10 月，毛氏的预见在慕尼黑得到证实。

他再谈到抗日问题，一面沉思一面说：“日本把我们包围在五台山，我们在这里受到包围。日本和中国都使用突出阵地战术、好像孙连仲在台儿庄所采用的一样。但我们有另外一种类型。以日本在太原府的驻军来说吧！” 他推出一只茶杯代表日本驻军的位置，其他四件东西代表中国军队的位置。“太原府东北五台山有聂荣臻指挥下的我军部队，西北有贺龙，西南有林彪，东南有朱德。”他调皮地笑着说：“日本人如果侵入山西，就会受到我们其中“一支部队的打击。”

接着他补充说：“山西是华北的战略枢纽，五台山是山西的战略枢纽，只要我们占有五台山，日本就没法控制这个省份。”

他眼睛闪耀着光芒，发挥他的奇思异想，作出以下的结论：“另外一种包围方式就是美国、苏联与中同联合起来包围日本，那是一种国际的包围。”我和毛道别的时候，已经是清晨了。我在出发北上之前，再次和他见面，

因为他曾答应考虑我提议的旅程。他给我留下的印象，是一个谦逊的、善良的、孤独的天才的形象，他在这茫茫的黑夜中奋斗，为他的人民争取太平的日子与平等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