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泽东的智慧和历史感深邃而又明晰

惠特拉姆

爱德华·高夫·惠特拉姆,澳大利亚前总理。本文原载 1976 年《澳大利亚人报》。

对于每一个访问中国的人说来,同毛泽东主席会见始终是一起具有极其重要意义的事件,不仅对客人来说是这样,而且对中国人自己也是如此。

北京寒冷而萧瑟的一天。午后,我们在人民大会堂坐下来准备会谈,四周是官员和译员。

4 点 30 分时,电话铃响了。周恩来在隔壁的房间里接了电话,他当时已

75 岁。他回到桌子边说:“主席现在要见我们。” “我们”,就是他所用的词。使人觉得,这对于周,跟对我一样是很大

的荣誉。当时,我一无准备,就像对于他去世的消息,我们一无准备一样。他的非凡的一生中所发生的事件,宛如一系列高大的里程碑矗立在过去

的岁月和人们的记忆中:参加革命军,改信马克思主义,长征,反蒋介石, 打日本人,大跃进,“文化革命”⋯⋯半个世纪来,他一直是他国家的人民的领袖,四分之一世纪来,他一直是中国政府领导人,40 年来,他一直是中国共产党人的领袖。

周恩来立刻把我带到我们的汽车旁,我们驶过不长一段距离,来到主席的住所。这是一座朝东的朴实无华的建筑物,前面是一个小湖,对面是紫禁城。

毛具有所有不但掌握世俗权力,而且还具有精神力量的领袖人物所特有的气派。

我们在他的书房里会面。这是一间暖和而舒适的房间;如果再小一点的话,你可以把它叫做工作室。那里放着大的扶手椅;气氛表明,他是在那里生活和工作的。我注意到了西方的一些百科全书;书架上放满了数不清的书匣和卷轴。

毛站起来迎接我,让我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他比他的大多数同胞高大得多。他矍铄的精神,永不衰减的勃勃兴致,则是无疑的。我还记得他那有感染力的笑容和学者的优雅神态,好像他仍在思考着深奥的问题,虽说对他的客人优遇有加,礼貌周到。

我们开始了谈话。谈了将近一个小时,谈话的特点是很热烈。毛从不感到无话可讲。他似乎跟我一样兴致很高。

我们曾对比了中国共产党和澳大利亚工党的哲学。我说,他的党是一个革命党;我们的党是一个进化党。

“啊,达尔文主义的”,他笑着说。 “是的”,我回答说。 “达尔文港是以达尔文的名字命名的吗?”他问道。

我解释说,达尔文港原先是以帕默斯顿勋爵的名字命名的。我想,他认为,我们最北面的这个城市用来纪念一位伟大的自然科学家,比用来纪念一位英国首相更为可取,但是,打动我的是他的反应之快。他不可能预料到我会提到进化,但是,他立即把这个词同澳大利亚的一座城市联系起来。这很说明他对西方哲学很关心,他对这个地区的地理和发展也很了解。

我们的谈话范围涉及历史、当前问题、亚洲地区、文学和当代的一些人物。他很熟悉情况,知道西方世界正在发生的事情,乐意对一些人物和问题发表意见。交换意见,显然使他感到高兴。听取来自不同社会的一个陌生人的意见,他从中可能得到某种刺激,不论我的看法多么错误。他的智慧和历史感深邃而又明晰。

他最后说,“跟我一起走出门吧”,好像要离开的是他,而不是我。我们握手,我朝引导中国摆脱混乱和奴役,并使它在世界上占有目前地位的这个人,看了最后一眼。

当天晚上,澳大利亚大使馆举行招待会。我还要主持悉尼·诺兰壁画展览开幕。在祝酒之前,中国外交部的一位官员,一位年青妇女让大家都安静下来,静下来后,她宣布:

“总理会见了我们毛泽东主席。”

中国人的反应是令人惊讶的。房间里充满了掌声和不可能是虚假的欢呼声。在这一片笑脸中,我感受到极其强烈的友善情谊。

毛的存在和人格似乎已永远铭刻在他的人民的生活和精神之中。

我本人的看法是,他对中国历史的影响将永世长存。他是当代和古往今来最著名的人物之一;有一切证据表明,他不仅为他的人民所钦佩和追随, 而且真正为他们所爱戴。他的政府是简朴的,但却是诚实而有效的;在他的领导下,中国受到国际的尊重,国内实现了多少世纪所没有过的稳定。

马克思主义是他的压倒一切的信念,是他一生的指导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