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的手术

他最不喜欢的就是治病。“它自己会好的!”可它自己没有好。嘴上长了个疖子,肿了起来。

“瞧,多讨厌的东西!我是不是很好看,啊?” “我看这是一般的伤风感冒,”谢拉菲玛说。

晚上,外科医生格列科夫教授来了。坐了一会儿,说他全家都到别墅去了,于是他“顺路来串门”。如果可以的话,明天还可以顺路来这儿。第二天早上他来了,晚上又来了。为这点小毛病,肿起了嘴唇,就不能去实验室, 巴甫洛夫感到遗憾。“这样的一副嘴唇,不是要让人笑话吗?”

晚上谢拉菲玛感觉到有问题,就问格列科夫: “格列科夫,你一天来我们这儿两次,不是无缘无故的。肯定是有原因

的⋯⋯”

“是有原因。秋天我们医院来了一位年轻医生,是个健康快活的小伙子。他让我们看他嘴上的疖子。我们这儿的外科医生进行了会疹,给他开了刀。可末了,两个月后他就死了。脸上长疖子会有这样的结局⋯⋯你继续给他热敷,而且无论如何不要让他外出。”

这次总算顺利地过去了。可是有一次肝区感到刺痛,然后就经常出现剧痛。疼痛过去后,巴甫洛夫情绪很坏,没有精神,坐在沙发上无精打采,忧郁地看着窗外秋天的落叶。

“真不凑巧,早点也好,晚点也好,可偏偏就在这时候,正是在科尔图什建立生物站的时候。真遗憾!”

“我去请医生,一切都会好的。” “不知道会不会好。我有最不祥的预感。脑子里尽钻进些稀奇古怪的想

法,这都是因为现在脑子太清闲了。玩一会儿‘傻瓜’怎么样?” “如果你想玩,我去找维亚日林斯基和卡缅斯基,他们来可以凑成一

局。”

巴甫洛夫活跃起来。 “去叫吧,不要去找医生。一会儿就过去了。玩‘傻瓜’定在晚上 9 点。” 晚上,墙上挂钟的指针指向 9 点时,响起了门铃声。巴甫洛夫来到外屋。

“好样的!正 9 点!请到桌子那儿坐下吧。”

维亚日林斯基博士和药理学教授卡缅斯基来到挂着许多幅画的客厅。这是巴甫洛夫最后一次的热烈情绪。

喝过茶,10 时正,巴甫洛夫说: “准备行动!”

这就是说,要大家转移到另一张桌子上去。玩牌开始了。

然而,喝热水也好,热敷也好,玩“傻瓜”也好,都未能解除病痛。当时在列宁格勒正在举行外科医生代表会议。格列科夫利用这个机会邀请了著名专家费多罗夫、纳帕尔科夫、马尔登诺夫、罗扎诺夫来为巴甫洛夫会诊。

巴甫洛夫出来迎接他们。 “请原谅,我不能招待你们了。请宽衣,请进。请坐,请坐。会开得怎

么样?有什么新的东西?” “有趣的事儿太多了,”格列科夫回答,“可是,巴甫洛夫,我们这次

来是另有目的的。你的手术料想会是很复杂的,因此我们商量了一下,决定

请德国外科医生。” “这是为什么?我根本不认为德国医生会比我们的高明,”巴甫洛夫立

刻表示反对。“这里荟萃着我们外科医生的精华,我无论如何不能答应由德国医生来给我做手术,我明白,由我的朋友格列科夫、费多罗夫、纳帕尔科夫、罗扎诺夫做手术是不轻松的。你们的友好情感会,或者说可能会发生影响。我给自己所熟悉的狗做手术,我也是心情不愉快的。可这儿和你们一起的还有马尔登诺夫教授。关于你,马尔登诺夫,我听到过许多赞扬的话,今天是第一次和你见面,因此我请你来解除我身体内的隐患。”巴甫洛夫痛苦地皱了皱眉,“对不起,我现在站坐都很困难。”他走到办公室,歪歪斜斜地,比平时跛得更加厉害了。

“我赞成巴甫洛夫的决定,”格列科夫说。 “我服从,”马尔登诺夫微笑道,“我是来参加会的,却意外遇到了难

题!”

于是立刻决定,毫不延迟地把巴甫洛夫送进奥布霍夫医院。为了让他更安心,就在旁边也给谢拉菲玛安排了一个单间。

在去医院的途中,以及手术之前,巴甫洛夫都感到精神很好,深信手术一定成功。

马尔登诺夫手术主刀,助手是格列科夫和他在军医学院多年的同事费多罗夫。手术进行顺利。格列科夫兴奋地跑到谢拉菲玛跟前,把一块鸽子蛋大小的石块给她看。

“一切都很顺利!”他说,“取出了这么一个小石块。我们 6 只眼睛查看,没有见到任何癌的征兆!现在只是要恢复就行。”

谢拉菲玛高兴地哭了,划了个十字,双手紧紧握住格列科夫的手。 “不是我,不是我,应该感谢马尔登诺夫。”格列科夫说,他的激动不

亚于谢拉菲玛。

巴甫洛夫恢复得很快。这大概得归功于他自己。他平时一有不适,便注意观察自己。有一次夜里,他请值班医生给他打一盆冷水来。

“作什么用?”医生问。 “我习惯洗冷水浴,从童年直到今天。可现在要不洗就会妨碍我恢复健

康了。你去打吧,去吧。” “但愿你不是打算洗澡吧?”医生略带不快地玩笑道。 “你怎么啦?你以为我在说梦话?还是发疯?去打水吧。” 水打来了。巴甫洛夫把一只手放在水里。

“瞧,我要借点外力。你是知道的,我病得很虚弱,体重轻了一普特半, 我甚至说话都没有力气。我躺在这儿想:到哪儿去获取力量呢?外表皮层很弱,我得给它点外力,到哪儿去找呢?就在皮下。一切最强烈的情绪都和皮下有关。从童年时起我就和水、河流打交道。这就是一切。总之,我的最强烈的情绪都是和水、和水的哗哗声、和水的形象有联系。”他用手在水里搅了一下。“还有温度刺激。瞧,这会儿我正在借助外力:这种洗濯刺激大脑皮层下神经,它们又不断刺激皮层。”

他不断地进行自我观察。经常有同事来探视,有同志们来访。都知道他喜爱鲜花,因此都带花束来。可他不肯接受,说这是摧残花朵,扼杀它们的生命。后来他们就送花盆。他请玛丽娅每天来看他,以便向她报告自我观察的感受。最后她写了一篇论文:《手术后的心神经官能(包括患者本人巴甫

洛夫的部分分析)》。

出院的前一天,巴甫洛夫给所有能自己起坐行动的病人做了报告,内容是关于医生、护士、助理护士为挽救病人生命的伟大而崇高的劳动。报告结束时他深深向大家一鞠躬。

“我向使我身体康复的全体医护人员致谢。没有他们的治疗,我也许已躺在坟墓里了。感谢医护界的全体人员。”

他兴奋、激动地回到家。儿子沃洛佳帮他脱掉大衣。巴甫洛夫一走进客厅就看见格列科夫、费多罗夫、纳帕尔科夫、马尔登诺夫、克拉斯诺戈尔斯基都在那儿。他由衷地高兴,向大家问好,深情地和马尔登诺夫握手。他扫了一眼挂满墙壁的那些心爱的画。其中既有原作,也有画家本人的复制品。有列宾、苏里科夫、列维坦、马科夫斯基、谢罗夫、瓦斯涅佐夫、杜波夫斯基、亚罗申科。他脸上现出了明快的微笑。

“活着是多么高兴啊!能看到这些鲜亮的色彩!”

这时,太阳透过云层,照亮了房间。巴甫洛夫清癯的面孔显得更加明亮和欢快。

“好了,现在可以工作了!”巴甫洛夫说。 “现在还不行,”格列科夫对他那洋溢的热情泼了盆冷水。“巴甫洛夫,

为了彻底恢复健康,你必须到卡尔斯巴德休养了 3 个月。”

“要 3 个月?不,这不行!我这已经不知损失多少时间了。我有极重要的研究,而且在科尔图什还在建设实验室。”

“你一定得去,”纳帕尔科夫严厉地说。“没有必要!”

“不要孩子气,巴甫洛夫。需要去,非常非常需要。否则还可能有续发症,”费多罗夫补充道。

“唉,亏你们还是教授,难道不明白,现在对我来说,最好的药物就是工作。真的,研究工作者毕竟比实践者高过一百个头!”

“随你怎么去贬低我们,但你还是非去不可,”马尔登诺夫笑着说。 巴甫洛夫锐利的目光望着他。 “好吧,我去,这只是因为,可以说,你救了我的命。不过我不能去 3

个月,只去 1 个半月,不然我就不去。” “好吧,好吧,我们同意,”格列科夫叫了起来,“要不然的话,你真

的会不去的。” “请大家到桌旁就坐,”谢拉菲玛邀请大家。

1927 年那个夏天,卡尔斯巴德气候宜人。巴甫洛夫经常散步、洗澡,身体日益强健,一个半月后回到家时,完全健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