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级神经活动

阿诺欣现在已经是尼热戈罗德医学院的教授,他来到列宁格勒,准备在弗列坚教授的诊所动一次大手术。

“呀,你来真是太好了!”巴甫洛夫见到他很高兴。“坐下吧,说说你的研究工作进展如何?”

“我是来向你告别的,巴甫洛夫。可能我们再也不能见面了。” “出了什么事?”

“我得做一次大手术。上麻醉的手术。” “这倒挺有意思,阿诺欣,事后你一定要好好回忆一下你当时的感觉。” “什么感觉?”阿诺欣反问道。

“麻药的作用。” “老实说,我还不知道回不回得来呢⋯⋯”

“这还用说吗?当然你得回来,不然我就不会向你提出这种要求了。你要体验的是:麻醉状态是怎么开始的,主观感觉怎么样,外界的刺激是怎么起作用的。对于科学研究来说,这是十分有意思和有用的知识。当我在麻醉状态下作手术时,我也是去体会这些的。等你回来之后,我们好好比较一下我们的体会吧。现在,让我们来讨论一下大脑皮层进入麻醉状态过程中相位发展的各种可能的机制。坐下,请坐,这是很有意思的研究⋯⋯”

手术进行很成功。阿诺欣出院后第一件事就是向巴甫洛夫汇报他完全昏迷之前最后阶段的主观感觉。

巴甫洛夫为他的康复感到由衷的喜悦。他极其专注地倾听学生的叙述。最后他说:

“你应该终生感激弗列坚教授。他无异于你的再生父母。你的第一本书应该奉献给他。”

星期三。大家对著名的巴甫洛夫讲课日真是翘首以待。听他的课是一种享受。巴甫洛夫从不重复以前讲过的东西。他精力充沛,思想新颖,总是把大家都吸引来参加讨论。他赞扬“想象力驰骋”的人,但有一个必要的条件, 他们的想象必须以现实为基础。

经常来听课的有 50 人左右。

他走进课堂健步如飞,当时他已经 80 多岁了,真是让人难以置信。“你们看,那只碛鶸鸟,我们到别墅的时候,已是春暖花开季节,所以

把它从笼子里放出去了。可这个坏东西,自己又飞回笼子了。唉,当时我真的生气了。”

“这是你的错,给它进行了条件反射的训练,”玛丽娅微笑着说。 “正是这么回事,正是这么回事,”巴甫洛夫自己也笑了。“平常我们

总是在房间里放它出来飞,所以它就习惯了。”接着他又开始了另一个话题: “不久以前我读了一本小册子,是一个精神病学家写的。可书里的内容我一点也想不起来了。我想这是因为他那本小册子没有事实。不然我会很快理解并记住的。”

“的确如此,要记住那些没有事实根据的理论是很难的,”奥尔别利说。“还有那些不是来源于事实的理论,”奇斯托维奇补充了一句。 “瞧这些一意孤行的家伙,”巴甫洛夫摇了摇头,“坐在那里闭门造车,

不知产生一个什么荒谬念头,就死抱住不肯放。真见鬼,我没把那本书带来,

不然我们就可以一起来欣赏欣赏了。” “你记得作者是谁吗?”奥尔别利问道。 “哪有闲心去记这些人的名字?全是一路货色。他们都回避明确解答问

题。把一切都弄得神乎其神。像凯莱之流的心理学家,由于有这种有害的, 甚至可以说是卑鄙的背离真理倾向,总是玩弄一些空洞概念,例如什么猴子在出神,它在自由地思考,它解决了这个问题。这当然都是些胡说八道,小孩子把戏,不值一提的花招。这些是哪儿来的?都是来自那些唯心主义的先生们!你们看,我们的老相识谢灵顿宣传的是什么东西?‘我们的智慧可能和我们的脑子没有关系。’还有比这更荒谬的说法吗?很难想象,这样一个中枢神经系统生理学方面的大科学家怎么会滑入了纯粹唯心主义的泥坑。他竟断言心理活动与大脑的物质结构毫无关系,说它不是大脑活动的产物!更让人吃惊的是,他还声明,‘研究人类精神的本质对于人类是有害而危险的’。我倒想知道,对精神的认识怎么会导致人类的消灭?记得苏格拉底曾说过: ‘要认识自我。’而这位学者,神经学家却说:‘不许去认识!他还断言我们没有足够的根据认为‘大脑与我们的智慧有某种关系’。”

他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说道:

“怎么今天我们很少争论啊?不发挥想象力了,是吧?啊,我年轻时可真是酷爱争论。常常为很不重要的一点结论就会和人争论起来,争论有时变得异常激烈。在同朋友们的争论中我总是滔滔不绝,自己都不禁得意洋洋。只要我认定一个理,九条牛也拖不走,真不知这种性格是怎么形成的⋯⋯现在不行了,老了。不管怎么说,该死的衰老影响了神经系统。不过,我还是想研究一下衰老问题,得找点有益的结论。我研究的是神经系统,所以我不断地观察衰老过程给我自己带来的变化。最初的现象就是对不久前的事情变得健忘。衰老首先表现在脑半球皮层反应迟钝⋯⋯”

门轻轻开了,杰尼索夫走了进来。他刚从巴黎沃罗诺夫教授那里回来。“喂,怎么样?”巴甫洛夫急切地问道。

“带来了。” “太好了!他从沃罗诺夫那儿带来了两只猴子。” “罗莎和拉斐尔,”杰尼索夫说。

“罗莎和拉斐尔。多么漂亮的名字。现在我们就开始研究类人猿的高级神经活动特性。人类的智慧必将征服一切,一切!”巴甫洛夫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