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永远是未被认识的知识海洋

新的生活秩序顽强地闯进了社会各领域,自然也触及了科学界,触及了军医学院。巴甫洛夫在此任职忠心耿耿 50 年。这些年什么样的事情都经历过,但高兴的事毕竟多得多。讲课是他最得意的一项学术活动。在生理学上有什么新的成就,都从军医学院的讲台上传播开去与他人共享。来听他讲课的不仅有大学生,而且有他实验室里的全体同事。在他们面前他喜欢就试验的结果抒发自己的遐想,从这座讲台上他公开了自己的许多发现。

可是他现在离开了讲台,不是因为年迈,也不是因为人们对他讲课失去了兴趣,不是的,他的精力是满够的。在某种程度上这与他对高等教育的某些改革不满有关。教研室对科学研究工作加以限制,又大大增加了教师的教学负担。

他曾写道: “正确的思想最终会占上风。高等学校不仅需要教师,而且需要主持实

验室的科研人员,否则我们的高等学府就会变成中等学校,那我们便会失去高等学府,落后于整个文明世界。”

他离开了讲台,但并未弃之不顾。他把它转交给了自己最亲密的战友奥尔别利,而自己则把全部精力投入到实验医学研究所和科学院的实验室。时间不等人,已经 76 岁高龄了,而面前还有许多事等待他去完成。

水灾之后,科学院的实验室也完全不能用了。在图奇科夫沿岸街另拨了一栋住所,地方很好,但不够用。为了进行大规模有成效的研究工作,需要一个研究所。于是巴甫洛夫在 1925 年 11 月 23 日上书给苏联科学院,提出“改革的意义和目的,包括建立科学院所属的科学研究所,它的作用:1)组织和领导生理学的发展,其方法是积极深入研究其各个学科,以达到完成科学院最基础的任务,即组织领导和发展科学;2)培养高水平的生理学专门人才, 以便他们日后能在我国大量的生理生物实验室及研究所中促进生理科学的发展。”

这个研究所于 1925 年 12 月 5 日成立了。

现在他生命的全部意义只是把每一分钟都奉献给科学,他心爱的生理学。生命的黄金时代过去了,但前面是充满经验和智慧的生活。

“多美的景色!就是天天看,也看不够!”巴甫洛夫对阿诺欣说。他们刚从生理学研究所出来,沿着河岸街向七号路的房子走去。

他停住脚步,欣赏着北边水彩画般的辽阔天空。涅瓦河对岸城区上空, 晖映着金色的尖顶和天使,宽广的河面上,清澈的河水带着金属的反光流向那晚霞映红的海湾。

“是的,我们城市的美景是迷人的。我去过多少地方,可哪儿也没有见到过这种景色。巴黎、罗马,它们怎能和彼得堡媲美呢!”

阿诺欣和老师并肩而行。同事们已成习惯:每次要护送巴甫洛夫回家, 以免发生什么意外。他是否猜到这是专门护送他?也许他是真的相信了他们所说的,大家都很想在路上和他聊天?不过他总是很高兴地同意他们伴随。

走不多远,巴甫洛夫回过头望着研究所的大楼。 “瞧,过去只有一个生理实验室,可现在有了一座完善的苏联科学院生

理研究所。”

“你的一生是了不起的,巴甫洛夫,为什么不写回忆录呢?”阿诺欣说,

“不是吗,在你面前,更确切地说,和你在一起的学生和助手成了伟大的学者,你创立了俄国生理学派。”

“是和谢切诺夫以及我的许多同事一起。是的,做了一些事。我们做到了将整个不可分割的动物机体,而不是它的一半置于生理学研究的强大威力之下,这当然完全是我们俄国对世界科学和全人类的思想无可辩驳的功绩。”

“这样的书太需要了。”

“可能的,可现在哪里顾得上干这个⋯⋯要说需要,是需要的。有这么多不同性格、不同才干、不同爱好的人。你看,这一切显然都在重复着。现在我经常看到某个新的工作人员像过去的某某人。大概正因为如此,我现在能很容易地预言每个人的前景。”

“这太有意思了!你一定要把这些写下来。谢切诺夫不是留下了著名的

《自传笔记》吗。” “这是本很珍贵的书⋯⋯我终生记住了牛顿的话:‘我永远觉得我像一

个在海边玩耍贝壳的小孩,可展现在我面前却是未被认识的知识海洋。’讲这话的牛顿是一个非常非常有教养的人。是的,我们面前是有待认识的知识海洋。我们还只是刚刚迈进伟大发展的门坎。其实,我早就想写本书,如果什么时候有时间的话,我一定写。你想一想,一个科学家,如果他想成为一个严谨的科学家,一辈子都应该认真对待自己的每一句话,应该立刻用事实和证据来证明它。如果他想不失去自己学者的声誉,他就没有权利讲还未被证实的猜测。然而学者的内在含义仅限于此吗?他那丰富敏锐的直觉、猜测、深邃的想象是否会和他一起毁灭呢?是的,要让这些未被证实的思想写在书里。只要是科学的幻想不脱离实际,只要它永远和这种实际联系在一起⋯⋯ 我明白,书是需要的,这部像一种‘绝笔’的书是需要的,但我远远顾不上这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