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吊的歪脖儿松树

在搭档藤泽看来,本田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首先是,他闪现的才华与众不同。常识和学识所无法想象的事,他能够想到。这与其说是来自于天才,不如说是来自于他超过常人的努力。

总之,一谈到技术,他立刻就眼神一变认真起来,一步也不退让。“没什么办不到的”,成为他的口头禅。

如前所述,零件加工业者一说: “毫无道理,怎么也做不到。” 本田就说:

“你既然这样说,我就给你做做看。”

于是,他就把这些“毫无道理”的事,一件件地变成可能。他明知“毫无道理”,却向它发起了猛攻。

藤泽吃惊地说: “真受不了,他不知哪儿来的那股劲!”

正因为如此,在本田手下干活儿的人才真够戗。

在浅间赛车时,在本田队住宿处的院子里,有一棵松树。“真想在这儿吊死。”

“既然这样,那就吊吧。”

队员们认真地进行过这样的对话。至今有的干部仍然忘不了那棵歪脖子松树。

在 F2 比赛初期,外国车手甚至退出比赛,说:“本田的车子可怕!” 即使这样,仍然改良个不停。

在生产 N360 时,在不到半年的时间里,零件更换得认不出来,简直成了另外一种商品,使得销售部门都不好卖了。

“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不管三七二十一,改来改去。” 本田公司就是在这一过程的反复中,成长壮大起来。

本田还是个从不死心的人,他总是一个劲地追求遥远的梦想。正因为本田是这样的人,所以他从未问过藤泽: “本期的销售额是多少?”

在他们两人之间,从未谈论过这类话题,所谈的全都是还没有结论的梦想之类的事。

藤泽说: “本田是个对结局不着急的人,是个一味追求梦想的人。我深切感

到选择了本田作搭档,真是选对了。”

再说,本田也并非是个粗疏的人。在东京开办工厂之初,当时连机械还没购进,本田就拿出宝贵的资金盖职工的水洗式厕所,还准备下当时尚属贵重品的肥皂。

藤泽说: “这些地方,使我格外喜欢本田。”

在喜欢清洁的这一点上,藤泽也毫不逊色。

一看见工厂的办公室桌子上乱丢着文件,藤泽就生气,他口里骂着“这叫什么玩意儿”,拿起扫帚就抡,把桌子上的所有东西都打落在地, 直到有人从背后把他抱住才住手。

人们说有共同点才是夫妇,他们俩是有共同点的最佳搭档。目的并不在于只是赚钱,这叫做思想呢,还是叫作文化?

“对于生产企业来说,比起让人家说内容好来,更重要的是有没有新技术和有没有对未知的追求。”藤泽说,“没怎么听说丰田生产出了新产品,他们把金钱和利润看得很重,但这对金融业来说倒还行,但对于生产企业⋯⋯”

在把丰田与本田的对比中,藤泽看上去是倾向于现实主义的,但他更倾向于浪漫主义。

主张“企业就是艺术”的藤泽,在《高举自己手中的火炬》一文中说:

“我喜欢读书,但我常常想,企业本身必须是有节奏的,美的才行。企业如无艺术,就不成其为企业。这就是说,诉之人们心灵的,是新诗, 是音乐,是绘画,是艺术性的东西。企业中如果没有这个,人就变得枯燥无味了。所以,有节奏的东西,才能打动人心,要常常想到这一点才行。”

这可能是题外话,藤泽在引退后,把自己关在自己六本木的住宅里, 几乎不出门。他说:

“这是把管家婆的事坚持到底,决不出头露面。”

他引退后,除了与少数老朋友见见面之外,依然不在社会上露面。在自己家的一隅,儿子开了一家书画古董等高级趣味的店子,最多

他只在那儿有时出现一下子。

店名叫作“高会堂”。其意思是“有高志向的人,才在这儿相聚”。藤泽的一流趣味很彻底,一个被藤泽委托帮他选和服衣料的本田公

司的干部被他那用人间国宝的手制作出的超过 100 万元的衣料,给吃惊得目瞪口呆。

另外,在本田工厂的接待室里,有点儿不相称吧,悬挂着令人瞠目的前卫的版画。这也是从藤泽的“高会堂”那儿挑选出来的“美的东西”。几乎所有的本田公司的社员,都没有见过藤泽的面。在藤泽临近退

休时,社员工会曾邀请藤泽在狭山工厂作讲演。

藤泽到达工厂以后,在工厂的办公室里突然有了急事,为此讲演推迟了五分钟。

于是,藤泽从办公室朝着作讲演会场的职工食堂跑了起来。他那与运动无缘的重身子,又是 60 多岁的人,一口气跑了近 200 米。在就要进入食堂的瞬间,他差一点儿倒下去。

当时担任向导的年轻社员说: “这是位多么了不起的人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