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原誓师

1937 年 7 月 7 日的卢沟桥事变，触发了中国人民伟大的抗日战争。8 月

6 日，中国工农红军前敌总指挥部命令红军集中于陕西省三原地区，整装待命。我们援西军〔1〕此时正驻在甘肃省镇原县的屯子镇地区。接到命令后， 8 月 7 日，援西军由司令员刘伯承同志率领，从屯子镇出发，路经甘肃省的

西峰镇、宁县，陕西省的旬邑、淳化等地，于 8 月下旬，到达陕西省三原县城以西的石桥镇。8 月 25 日，中共中央军事委员会根据与国民党政府谈判的结果，颁布命令：中国工农红军主力改编为国民革命军第八路军（以后又称第十八集团军），辖一一五师、一二○师、一二九师 3 个师。朱德同志、彭德怀同志于当天发表了就任第八路军正副总指挥的通电。我们援西军改编为一二九师。刘伯承同志任师长、徐向前同志任副师长，张浩同志任政训处主任，宋任穷同志为副主任，倪志亮同志任参谋长。当时，我担任参谋处长。这篇文章是李达同志 1980 年应《刘伯承回忆录》的编者之约而作，该书 1981 年由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援西军原由中国工农红军第四方面军和陕北红军一部（罗炳辉同志领导的一支队伍）组成。改编后，红四方面军的第十师、第十二师编为第三八五旅的第七六九团、第七七○团；红三十一军的第九十一师、第九十三师改编为第三八六旅的第七七一团、第七七二团。陕北红军的第二十九军、第三十军，独立一、二、三、四团和第十五军团骑兵团改编

为师直属特务营、工兵营、炮兵营、辎重营、骑兵营。还有一部分干部编成了教导团。全师共 13000 余人。按照中央军委命令，第三八五旅除第七六九团外，连同师属炮兵营、辎重营、特务营、工兵营，脱离本师建制，留防陕甘宁边区。一二九师开赴抗日前线的，计有 9160 余人。部队整编完毕，准备

9 月 6 日召开全师指战员奔赴抗日战场誓师大会。徐向前副师长和倪志亮参谋长尚在延安，此时还未到职。刘师长和张浩同志指定第三八六旅旅长陈赓同志担任誓师大会的总指挥，要我协助他工作。刘师长特别嘱咐我们说，这是我们一二九师第一次阅兵，也是我们开赴前线抗日的第一次誓师大会，会场要布置得简朴一点，但要庄严；主要是把部队组织好，要造成抗日救国、杀敌立功，为挽救祖国的危亡不惜牺牲个人一切的气氛。我们选定了石桥镇附近的一片空旷的田野，按陕西的习惯，叫作“休闲地”。这片小“广场” 面积不小，是作会场的理想地方。按照刘师长的指示，我们立即进行准备工作。我组织师直属队的一些同志搭检阅台。这检阅台很简单：先用四根木桩埋到地里，然后在上面架上几块木板。在这个简单的检阅台的四根立柱上， 又贴上了几条标语，烘托着会场的气氛。6 日清晨，我们刚刚通知各部队到会场集合，天空中乌云密集，随着阵风，零零星星地下起雨点来。看样子， 这雨是要越下越大。这时，驻地离会场近的部队已经到了。陈赓同志和我看雨暂时停不了，就商定，先让部队回营房待命，再请示刘师长可否将誓师大会改期举行。说罢，我们便上了马分头通知已经进入会场的部队。刚好，刘师长和张浩主任骑着马到会场来，和我们走了个迎面。他们没有穿雨衣，身上都淋湿了。一见面，刘师长就问我们：“怎么部队又往回走了？”“报告师长，因为下雨，我们想请示一下誓师大会能不能等雨停了再开？”我们回答。“不行！”刘师长干脆而又坚决地说，“军人嘛，就是要风雨无阻，定了的就不能随便改。今天是我们出师抗日的誓师大会，更不能改，要按时举行！”“是！”陈赓同志和我马上按照刘师长的指示，又分头去追赶往回走的部队⋯⋯刘师长这一年 45 岁了。这个年纪虽然并不算大，但在我们这些三十几岁的人看来，他却是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者。他年轻的时候，就是川军中的一员名将，以带兵严格、骁勇善战著称。从他参加著名的南昌起义时起， 多年担任红军参谋长之职，1928 年到 1930 年，曾在苏联高级步兵学校、伏龙芝军事学院研读军事学。他性格坚毅，对部下要求很严。他平时总是讲， 作为一个军人，就要风雨无阻，有一股无往而下胜的气概。尽管我们早就了解这一点，但这一回我们的体会却更为深刻。这次雨中誓师，场面庄严、壮丽。近万人的队伍，分列在检阅台的四周，队伍又长又宽，摆了方圆四、五里，一眼望不到头。那时还没有什么军乐队，我们就把号兵集合起来，组成了一个临时的“军乐队”。雨果然越下越大，到临开会时，已经是倾盆而泻了。师首长们在大雨中泰然自若地站在检阅台上，宛如一株株挺拔的松树。首长的以身作则，感染着全师将士。全师指战贝整整齐齐地列队站在雨中， 秩序井然，上万颗红星帽徽在迷茫的雨雾中闪着一片红光。干部、战士一个个英姿焕发，等待着师首长检阅。陈赓旅长宣布誓师大会开始，请刘师长讲话。这里，还有一段故事。就是红军改编成国民革命军的番号后，我军从上至下，都要换上国民党军队的标记。对于我们来说，主要换帽子和帽徽。这对于红军广大干部战士来说，可谓一大转变，一时很难接受。有些战士听说要换帽子，心里非常憋气，在睡梦中还常常哭醒。不少同志说：过去我们是打白军的，现在我们自己却戴上了白军的帽子，接受不了。还有的同志一时

冲动，甚至要求退伍不干了⋯⋯经过各级党、团组织做工作，部队中的一些糊涂想法虽然消除了，但在感情上，是难以转变过来的。为此，刘师长在讲话中，特别讲了换帽子的问题。刘师长向前走了几步，开始讲话：“同志们！ 今天是我们开赴抗日最前线的誓师大会。”他魁伟的身躯，昂然屹立在雨雾中，洪亮的声音压过了风雨的喧啸。接着，他简短地讲了全国抗日的形势， 然后说：“经过我们共产党的努力，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建立起来了。我们共产党人要把祖国和人民的利益看成最高的利益。现在大敌当前，国家民族危在旦夕，我们要把斗争的矛头指向日本帝国主义，为了抗日救国，挽救国家民族的危亡，我们要把阶级的仇恨埋在心里和国民党合作抗日。从今天起， 我们就是国民革命军第一二九师。”说到这里，他提高了嗓音，激动地接着说：“同志们，换帽子算不了什么，那是形式，我们人民军队的本质是不会变的，红军的优良传统不会变，我们解放全中国的意志也不会动摇！”说着， 他拿出一顶缀着青天白日帽徽的黄色军帽，用手指了指，“这顶军帽上的帽徽是白的，可我们的心永远是红的。同志们！为了救中国，暂时和红军帽告别吧！”说罢，他把那顶黄军帽戴在自己头上，然后发出命令：“现在换帽子！”一声令下，全师同志一齐从挎包里取出昨天准备好的帽子，又依依不舍地把红星军帽脱下来，小心翼翼地放进挎包里。没有一个人把红星帽丢掉。换帽之后，举行授旗仪式，颁发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纪念章。这时，同志们振臂高呼：“打倒日本帝国主义！”“发扬红军的光荣传统！”‘中国共产党万岁！”这慷慨激昂的口号声，响彻云霄。紧接着，进行宣誓。誓词是这样的：日本帝国主义，它是中华民族的死敌，它要亡我国家，灭我种族，杀害我们父母兄弟，奸淫我们母妻姊妹，烧我们的庄稼房屋，毁我们的耕具牲口。为了民族，为了国家，为了同胞，为了子孙，我们只有抗战到底！为了抗日救国，我们已经奋斗了 6 年，现在民族统一战线 经成功，我们改名为国民革命军，上前线去杀敌。我们拥护国民政府及蒋委员长领导全国抗日，服从军事委员会统一指挥，严守纪律，勇敢作战，不把日本强盗赶出中国，不把汉奸完全肃清，誓不回家！我们是工农出身，不侵犯群众一针一线，替民众谋利益，对友军要友爱，对革命要忠实，如果违犯民族利益，愿受革命的纪律制裁，同志的指责，谨此宣誓。刘师长读一句，同志们跟着重复一句。雨声和宣誓声交织在一起，久久回荡在田野上空，激动着全师将士的心弦。这次雨中誓师的豪壮气概，永远印在全师将士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