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长安园林

隋唐长安城的风景区除宫廷和私人宅第中的湖泉佳景、茂林修竹外，还有专门供游乐的场所，这就是禁苑、曲江池、骊山华丽宫和樊川别墅。

禁苑，也就是隋代的大兴苑，位于长安城北，是皇帝游猎的地方。“东距浐，北枕渭，西包汉长安城，南接都城，东西二十七里，南北二十三里，周一百二十里。”①苑周有高大的围墙环绕，苑内宫亭相望，楼阁相属，各有特色。浐水西岸的望春宫（亦称望春楼、望春亭），其遗址就在今长乐坡，坡下即广运潭。天宝二年（743 年），陕郡太守韦坚指令东南漕船云集广运潭中，货物繁多，船形各异，成为一时的奇观②。另外，九曲宫、鱼藻宫、元沼宫、咸宜宫、昭德宫、光启宫、含光殿、骥德殿、白华殿、会昌殿等，大都以其形状或吉利的名称命名。如九曲宫中有“殿舍山池”③，曲折多变，犹如九曲回肠而得名，鱼藻宫、元沼宫因临鱼藻池和碧池而得名，骥德殿就在飞龙院东南，因名马而得名，而含光、光启则显然是取义光明的意思等等。苑中林木葱郁，景色宜人，有柳园和柳园亭、桃园和桃园亭，以及梨园和葡萄园等。宫殿、林木之中又有鱼藻池、碧池、清明渠、永安渠、龙首渠、漕河点缀其间，亭阁倒影，水光明媚，游乐其中，美不胜收。另外，禁苑还起着外郭城的作用，有利于宫城的安全。因为宫城位于长安城北部中央，有了禁苑的围墙，恰好被围在中心。

由于禁苑一带地形平衍，无法利用山川之胜布设风景区，因此，后来风景区的发展主要是在长安城东南一带。这里终南耸峙，河流密布，既有高大雄伟的山原，又有突然凹陷的低地，取其自然之美再加以人工的雕凿，建设风景优美的游乐胜地，实在是理想不过的。曲江池、骊山华清宫和樊川三大风景区就是自然之美大放异彩的典型代表。

曲江池位于长安城东南角城外，是距离长安城最近的名胜风景区，并有夹城与兴庆、大明宫相通，道路便捷，封建皇帝经常出入这里，寻欢作乐。因此，盛极一时的“曲江饮宴”，一直被传为历史佳话。曲江池是少陵原头突然凹陷的一块低洼地带，南北长而东西窄，犹如一个葫芦形的瓢，仰口镶嵌在原面上。它的遗址就在今曲江池西村，面积约 0.7 平方千米。从曲江池西村向北去的公路，大致即唐代通往慈恩寺的黄渠的遗迹。

作为名胜风景区，曲江池兴起很早，秦称◻洲，汉为宜春下苑，但主要还是因为水流屈曲，而被称为曲江①。曲江池虽然不像杭州西湖那样有山峰环绕，青山绿水，交相辉映，但少陵原紧环四周，秦岭突兀耸起近在眼前，不似西湖而胜似西湖。然而它发展成为长安附近最大的名胜风景区，主要还是在唐代。唐代开元年间，为了把曲江修建成优美的游乐胜地，开凿了一条引

③ 《读史方舆纪要》卷 20《江宁府》。

① 《唐两京城坊考》卷 1。

② 《新唐书》卷 134《韦坚传》。

③ 《长安志》卷 6。

① 《游城南记》。

潏水入池的黄渠，使曲江水量剧增，遂一反常态，顿时佳景倍于往昔②。黄渠源远流长，为曲江提供了丰富的水源，对发展曲江风景区创造了极为有利的条件。

唐代的曲江风景区以曲江水面为主景，充分利用周围地形特点，设置楼台亭阁，与宏伟的长安城南墙和耸峙入云的秦岭相协调，共同构成曲江客景，造成沿池观赏、景随影转，步步入胜的格局。从曲江池周围的地形特点来看，以池南地势最高，因此，供皇帝和妃嫔游乐的紫云楼、彩霞亭就设置在这里。紫云楼高耸入云，登楼远眺，曲江池烟水明媚，花卉环周，与水滨的长安城争丽竞辉；芙蓉园芬香浓郁，秦岭挺拔秀丽，犹如快要刺破青天；黄渠从山脚下弯曲而来，把曲江风景区与秦岭山脉连成了一个整体，湖光山色，格外壮观。池的东岸是皇帝及三宫六院从夹城进入曲江的主要通道；西岸有杏园和曲江亭子，是举人、进士聚会的场所。这里地势稍低，但有黄渠与慈恩寺相连，是曲江宴会和去雁塔题名的适中地点。另外，其他楼台亭阁无计其数①，并有盛开的荷花、杏花、芙蓉和翠蒲新柳点缀其间，显示出百花争妍、亭榭竞辉和池水明媚的奇异景色。

唐代的曲江饮宴以春秋佳节、京城伏假和杏园关宴最为繁华。所谓春秋佳节主要指中和（二月朔日）、上巳（三月三日）、重阳（九月九日）三大节。每逢这三大节，百官游宴曲江池，进入曲江观光的人流如潮，车水马龙，络绎不绝。上巳节皇帝赐宴臣僚于曲江，京兆府大陈筵席，太常、教坊乐队演奏，池中彩舟与日光争辉，“倾动皇州，以为盛观”②。每年炎夏，唐朝政府的文武百官三日一上班，他们大都进入曲江池消暑度假，使曲江顿时繁华，热闹非凡。

最负盛名的还是曲江关宴，通过关试后的进士会同年于曲江亭子。然后列名于慈恩寺塔，称为雁塔题名③。及第进士春风得意，于杏园、曲江亭大摆筵席，“水陆之珍，靡不毕备”。皇帝登紫云楼垂帘相视，百官公卿倾城纵观，并乘机挑选女婿，“车马阗塞”，盛况空前①。

然而，到了唐代末年，曲江池已经衰败不堪，楼阁亭馆已大都被拆毁②。北宋时张礼所看到的曲江池已被辟为农田，中间仅有一个很小的水池用于灌溉③。

骊山位于唐长安城东，是秦岭山脉向西伸出的一个支阜，东西 10 千米，

南北 6 千米，最高处海拔 1300 米。西绣岭和东绣岭古柏苍翠之色弥漫山谷，奇花异卉处处飘香，是骊山的主要风景区。“骊山晚照”就是指西绣岭盛夏傍晚时，雨过天晴，彩虹映山峰，松柏葱笼，青翠欲滴的奇异景色。骊山风景如画，自古即为名胜，山脚上温泉潺湲，更为风景区的形成和发展提供了极为有利的条件。骊山温泉见于记载很早，远在秦始皇时代就已沐浴治病④，

② 《游城南记》。

① 《旧唐书》卷 17《文宗本纪》。

② 《剧谈录》卷下。

③ 《唐摭言》卷 1、3。

① 《唐摭言》卷 1、3。

② 《南部新书》庚。

③ 《游城南记》。

④ 《三秦记》。

并修起了离宫别馆，使风景区初具规模⑤。唐代的华清宫就是在这样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

唐太宗贞观十八年（644 年），在骊山修建汤泉宫，高宗咸亨二年（671 年）改名温泉宫。玄宗天宝六年（747 年）才正式定名华清宫，取“温泉毖涌而自浪，华清荡邪而难老”之义⑥。华清宫尽有河山之胜，成为一座几包骊山的庞大宫殿建筑群，比起长安的三大宫有过之而无不及。在山前洪积扇上，以温泉为中心的主要建筑物有御汤九龙殿（亦称莲花汤）、御寝飞霜殿、杨妃赐浴汤芙蓉汤（亦称海棠汤）、太子汤、少阳汤和长汤十六所等。汤池繁多，莹彻如玉，石面还隐起鱼龙花鸟之状，随水波游移，千姿百态，栩栩如生。山上的主要建筑物在西绣岭，第一峰最高，居两绣岭之间，上有翠云亭、羯鼓楼；稍西为第二峰，上有老母殿（即骊山老母，传说中用黄土造人的女娲氏）、望京楼；再下为第三峰，上有朝元阁、长生殿。整个华清宫殿阁林立，高低错落，豪华壮丽无比，是唐玄宗和杨贵妃住宿、游乐的地方。“长安回望绣成堆，山顶千门次第开；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正是这种盛况的生动写照。

唐玄宗几乎每年冬天都要出游华清宫，岁尽始还长安。这是由于华清宫既是一座人间天宫，又有温泉的缘故，唐玄宗和杨贵妃可以在这里优游宴饮，享尽人间富贵。白居易在《长恨歌》中说：“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骊宫高处入青云，仙乐风飘处处闻。缓歌慢舞凝丝竹，尽日君王看不足⋯⋯”这些精彩的诗句，正是唐玄宗、杨贵妃华清游乐的真实记录。“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也就是骊山上的长生殿。长生殿本来是唐玄宗斋戒的地方①，但也被利用来观赏明月，与杨妃情长绵绵。杨妃生日时，更在长生殿“张乐”演奏，以唱“新曲”。新曲无名，而杨妃爱吃荔枝，适逢“南方进荔枝，因名荔枝香”②。由此证明，唐玄宗与杨贵妃去华清宫游乐，并非都是冬天，骊山也确有长生殿。

华清宫游乐宴饮之盛和规模之大，更是曲江饮宴难于望其项背的。唐玄宗出游华清宫，百官府署偕行，杨氏五宅俱从，等于把唐朝的中央政府完全搬到了骊山，轰动整个长安城。“千乘万骑被原野，云霞草木相辉光”，“八十一车千万骑，朝有宴饮暮有赐”，就是这种出游场面的精彩描述。①杨氏五宅（杨铦杨锜和三夫人）家别为队，队各一色，“川谷成锦绣”，“香闻数十里”②，更是豪华无比，竟使灿烂的阳光为之减色。可是安史之乱以后，由于政局动荡不安，皇帝已很少出游华清宫，这座人间天宫便遭到人为的拆毁

③。到了宋代，“汤所馆殿，鞠为茂草”④，已经破烂不堪。

今天的华清池就是在唐代华清宫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风景优美，中外游客赞不绝口。华清池的东边有始皇陵和兵马俑坑，犹如锦上添花，堪称世

⑤ 《初学记》卷 7。

⑥ 《玉海》卷 158《华清宫》。

① 乾隆《临潼县志》卷 2《纪事》。

② 《新唐书》卷 22《礼乐志》。

① 乾隆《临潼县志》卷 8《艺文》。

② 《新唐书》卷 76《杨贵妃传》。

③ 《新唐书》卷 207《鱼朝恩传》。

④ 《南部新书》辛。

界旅游胜地。兵马俑被誉为世界奇迹之一，而新近发现的唐代华清宫建筑和汤池遗址，位于温泉水源的西北不远处，更为华清池增添了异彩。除清理出木质出水道、砖块和诗石等文物外，还有用青石条铺砌的浴池，用方砖铺地的房子遗迹，用水磨方砖铺砌的走廊，而且保存很好，为唐代华清池和汤池找到了实物证据。⑤现已建成唐华清宫汤池博物馆，共有五座汤池供游人参观。

樊川位于唐长安城的南郊，即今长安县的韦曲、杜曲一带，东南起自江村，西北至于塔坡，为一东西长约 15 千米的带状盆地。这里本名后宽川，因刘邦封名将樊哙于此，故名樊川。⑥这里南望终南山，挺拔秀丽，耸入云霄，北倚少陵原，犹如锦绣屏风，雄伟壮观，青翠起伏的神禾原逶迤在它的西南，宛似银链的潏河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横贯其间。用“江山美如画”来形容樊川，量不为过。元李好文盛赞樊川“近蜀之饶，固自若也”①。《水磨赋》更称这里为“仰终南之云物，俯潏水之清湍，乔林隐天，修竹蔽日，真天下之奇处，关中之绝景也”。其富庶程度胜过了“天府之国”的成都平原，“天府取之而不竭，陆海探之而无底”②。从汉代以来樊川就是韦、杜诸贵族聚居的地方。到了唐代，“韦杜二氏，轩冕相望，园池栉比”，完全成为一个别墅区③。樊川山青水秀，为发展成长安城南一个风景秀丽的别墅区提供了优越的自然条件。直到今天，每当春暖花开，樊川桃红柳绿，河渠纵横清流，稻畦菜园交错，麦田郁郁葱葱，与终南神秀、少陵壮阔、神禾摇曳共同组成一幅美丽的画卷，形成难于用语言表达的奇伟壮观。

唐代的樊川别墅，几乎可与长安城中的皇宫相媲美。因为韦杜贵族多为当朝近臣，有钱有势，能够大兴土木修建豪华的别墅。韦安石、杜佑等曾官至宰相，唐中宗的韦皇后还想效法武则天，夺取唐朝的最高权力，故有“城南韦杜，去天尺五”之说④。在韦杜贵族的经营下，樊川的园池、山庄、别业、郊居、山林、闲居、池亭、别墅盛极一时，成为长安城南的主要别墅区。这些佳丽的别墅以山原川谷为基础，造成山表其外，冈固其里，尽有茂林修竹之胜。长安城中的显贵经常出入樊川，或长期闲居，过着人间天堂的生活。“杜曲花光浓似酒”，“韦曲花无赖，家家恼杀人”①，就是反映这种场面和浪荡公子的无理取闹。

樊川别墅倚原面水，夹潏河遥遥相望，布设极为精巧。他们都引水灌园，顺着深岩曲径，使亭榭楼阁回转，远景近影相参，造成“青山意不尽”，步步引人入胜的格局。这些别致的园林有何将军山林（在今韦曲西塔坡）②、韦安石别业（在今韦曲）③、韩愈送子读书处（在今韦曲东韩店）、郑谷庄（在今韦曲东南，郑虔之居）、杜佑瓜洲别业（在今瓜洲村）、杜佑郊居（在今

⑤ 《华清池的新发现》，《陕西日报》1982 年 8 月 3 日。

⑥ 《雍录》卷 6。

① 《长安志图》卷中。

② 《长安志图》引《水磨赋》。

③ 《长安志图》引《水磨赋》。

④ 《长安志图》卷中。

① 《全唐诗》卷 225。

② 《长安志图》卷中。

③ 《关中胜迹图志》引《雍胜略》。

朱坡西）、驸马郑潜曜之业（在今南樊村与三府衙村之间）等等④。其中杜佑郊居林泉佳丽为“城南之最”。园中有千回百折的九曲池、别具一格的玉钩亭、每朵七叶的七叶树等奇景⑤。何将军山林恰好东靠原而西临潏，“出门流水注，回首白云多”，“名园依绿水，野竹上青霄”⑥。韦安石别业更“林石花亭，号为胜地”⑦。郑驸马之业位子神禾原边的莲花洞，虽无楼阁之胜，却有“主家阴洞细烟雾，留客夏簟清琅玕”的特色⑧。由此可见，樊川别墅不仅盛极一时，而且精巧别致，各有特点，把中国古代园林建筑艺术推向了一个高峰。另外，屹立在少陵原边的牛头（今杨虎城将军陵园）、华严（现存两塔）、兴国、兴教（今兴教寺）四寺，和雄峙于神禾原边的云栖、禅定、洪福、观音四寺，是唐代著名的樊川八大寺。这些寺院殿宇繁多，景色葱郁，与小巧玲珑的别墅交相辉映，使锦绣花簇的樊川犹如披上节日的盛装一般，更加妩媚多姿。

唐长安城以山水为主布设风景区，在城市风景区的建设上独具匠心。它娴熟地利，巧用地形，使自然之美更加增辉，形成了一代新风格。

樊川历经宋元，仍为长安城南一个名胜风景区。有宋陈谏议别墅、元廉相别墅、胡相别墅、赵氏别墅等，幽栖秀丽，保持了樊川别墅的基本特色①。陈氏别墅中的三桂亭，以其三子同登第而得名②。它位于潏水之阳，临潏耸峙，神秀异常，显然也是再现了唐代樊川别墅的固有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