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包豆包讲鬼怪

关东的民间,有多少乐趣?像天上的星星,像地上的青草,数也数不清。就说老百姓家包豆包讲瞎话的故事吧。

在关东民间,一进入腊月,北风呼啸着在大地上吹刮的时候,农家就开始筹备包粘豆包啦。关东的黑土地盛产黄米,做粘豆包先要把黄米淘好,用温水浸泡一天半日,然后碾压成粉,过筛后调合成面,用盆装好放在炕头醒一醒,然后捏成小圆饼,把赤小豆捣成豆馅,掺上冰糖、白糖,包成鸡蛋大小的包于,这就是粘豆包。相传,它最初是满族的食品,后来关东各族百姓都喜欢做粘豆包了。

豆包其实应该叫“包豆”,因为是黄米面包上一包豆子,蒸的时候,还在包子下垫上一片苏子叶,熟后吃起来又香又甜。粘豆包是关东百姓过年至整个正月里的主要食品。历史久远的包豆包活动已形成了一种独具关东特色的民族民间文化。

腊月里两个熟人一见面,往往互问道: “淘米啦?”

“淘了。你家呢?” “淘了。”

“淘几斗?”

这亲切的乡音中,带着人们对生活的喜悦和满足。问的人喜气洋洋,回答的人也是喜气洋洋。而淘米的多少,又常常标志着这家人生活的富裕和贫穷。日子过得宽绰的人家,人口多的,每每发一两缸黄米面,包豆包往往从腊月头一直包到腊月二十三。日子再穷也要淘米,哪怕发一盆面,也算让孩子们过了年。孩子们盼年,往往盼的是杀年猪和包豆包。

最有趣的要数包豆包的那些夜晚了,淘米多的大户人家,包豆包时都要请帮手。帮手要选家庭人口齐全、老人健在、手脚利索的大姑娘、小媳妇; 而入还要“上相”,特别是长得俊又心灵手巧的那些大姑娘、小媳妇。

谁家的俏姑娘要被大户人家请去当过帮手、包过豆包,这在关东民间也算她们的一段荣耀史。包豆包要边包边蒸,蒸好的豆包要放在小仓房里冻着保存起来,随吃随热,十分方便。不少人家腊月里包的豆包,能一直吃到第二年的春天。包豆包要一个一个地用手捏,这是个累活,动作也单调乏味, 易使人寂寞。为了打发包豆包的漫漫长夜,大户人家往往还要请一个会讲故事的老奶奶来,专门给包豆包的大姑娘、小媳妇们讲“瞎话”,防止大伙发困打瞌睡。

这时候,大伙围着“故事篓子”——老奶奶,边说边笑边包豆包。你讲我讲,你说我问,一会儿笑红了脸,一会儿你捅我一下,一会儿你打我一下⋯⋯窗外,腊月里的大风雪呼呼地刮着,打在窗纸上发出一阵一阵的“沙沙”、 “哗哗”的响声。从前没有电,在黑暗的外屋烧灶坑蒸豆包的人,时而跑到屋里来听一会儿故事,时而往灶里加一把柴,时而还要到外面院子里去赶野猫野狗。因为起锅蒸好的豆包,要一板子一板子地放到外边冻,冻好后才能装进仓库里。这时,野猫野狗嗅到各家的院子有好吃的东西,于是就来偷。烧火的人要管院子赶野猫、野狗,他或她要手拎烧火棍,时不时地站在门口喊:“奥什——!奥什——!”这声音,在风雪茫茫的夜晚,向远方飘着、

飘着。

灶坑里的火光一闪一闪的,照红了半敞着的大门口飞进来的晶莹的雪花⋯⋯

屋里的炕上,老奶奶的故事又多是“鬼怪”呀、“狐狸”呀、“老虎妈子”呀什么的,爱听故事的姑娘、媳妇们,往往是既想听又害怕,越害怕越想听。听乐了就哈哈笑着,说些民间的俏皮话;听怕了就往一块挤,谁也不敢坐在灯的背影处。孩子要尿了,被故事里的“精怪”吓得竟不敢去尿,于是就喊:“奶奶!奶奶!”

“干啥呀!” “我要尿尿⋯⋯”

老奶奶说:“有尿就尿呗!”

孩子说:“俺不敢上外屋地⋯⋯” “别伯,点个麻杆照照亮!”

包豆包的姑娘也想去,也像孩子一样害怕黑暗,于是拉住孩子的小手说: “小弟,咱俩一块去!”

屋里的人听了都哈哈地笑起来。这是多么有趣的关东的夜晚哪!

圆圆的豆包,寒冷的风雪,北风的吼叫,老掉牙的老奶奶讲的故事和传奇,一代代、一辈辈的流传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