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志的历史影响
在春秋战国时代,神的地位开始下降,人的意识逐渐觉醒,而社会历史观念的最大转折是由以上帝、天、神为中心转为以人为中心。孔子在这个时代创立了其人学,对鬼神持存疑态度,但仍未摆脱畏天知命。墨子是一位社会学家,他非命尚力,但明确要求人们尊天事鬼。从哲学思想观念的嬗变角度讲,墨子思想是不是与时代不相应,是不是滞后了呢?这个问题需要辩证地看待。
就春秋时代哲学演变的主旋律来看,墨子似乎是滞后了。但从有神论的历史发展看,墨子天志明鬼学说的出现无疑是一个进步和创举。为什么?因为他大胆地改造了传统意义上的天及鬼神观,赋予了其新的内容。众所周知, 自夏、商以来,天和鬼神的观念一直是为当权者服务的,是统治者的工具, 当人们对现状不满时,奴隶、小生产者只有通过咒天、骂天来渲泄积愤,但却从没有代表自己利益的天和鬼神,或者说只有统治者的天、鬼神,而没有平民和小生产者的天、鬼神。墨子塑造的天、鬼神则是下层民众的天、鬼神, 是下层民众意志的反映。所以我们说它有一定的进步性。
西周以来,传统意义上的天帝、鬼神观念的崩溃,消除了小生产者的精神枷锁,但并没有给他们带来什么好处,反而更加遭殃。统治者抛开了对上帝报应、鬼神惩罚的最后一丝顾虑,更加肆无忌惮地蹂躏平民百姓,生活愈加荒淫无度,糜烂奢侈。在此情况下,小生产者只有重建有神论,用以震慑统治者的暴行。墨子便是这一平民愿望的代言人。
然而有神论并非下层民众向统治者抗争的有力武器,这一观念极易为统治者所利用。西汉时代,董仲舒就曾利用有神论为统治者出谋划策。董仲舒宣扬“天人感应”论,这个理论明显留有墨子“天志”的痕迹。
董仲舒认为天有意志,有喜怒哀乐,七情六欲,有爱有憎。他说:“天常常以爱人和利人为自己的意志,以生长和养育万物为自己的工作,春夏秋冬各季节都是天的功用。”又说,“天子承受了天的命令,故天下都得接受天子的命令。”天成为众神之王,成了宇宙的主宰。墨子曾认为天有欲恶、爱憎,董仲舒也认为天有喜怒哀乐。墨子认为天之意就是“兼相爱,交相利”, 董仲舒也认为天的意志是爱人和利人。墨子认为天子只是人间的统治者,天能主宰、支配天子。董仲舒也认为“唯天子受命于天,天下受命于天子”。两者何其相似!
墨子认为人应顺天之意,顺天之意则得赏,反天之意则受罚。董仲舒则认为人应“循天之道”,不循天道,不顺天意,天就会发出灾异谴告。他说: “天地万物,有反常的变化就叫做‘异’,小反常是灾,灾常常先到而后异才随之而来。灾是天对人发出的‘谴告’,异是天对人施展的威风,人若不领会,天就施威恐吓人。天施威而人不知道害怕,天灾人祸就到来了。”董仲舒认为天意是仁爱的,是不想害人的,这实质上是墨子关于天能赏善罚暴的进一步说明。
董仲舒虽然承继了墨子的天志思想,但两者所处的历史时代不同,因而其理论倾向也不同。墨子反映了社会变革中平民的利益,而董仲舒的“天人感应”论却力图为已经确立政权的汉王朝的统治者服务。当然,董仲舒有时也试图借助上天的权威来劝诫汉天子,但其目的用意毕竟与墨子直接针对王公大人之天志大相径庭。由是,宗教神学这个“被压迫生灵的叹息”又重新转变为统治者麻醉广大民众的精神鸦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