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壮的人生理想

墨子倾尽其一生精力构筑了一个宏伟庞大的思想体系。这个体系之根本目的无非是为了倡导人们共同奋斗,以实现一个完美无缺的理想社会。无论是尚同、尚贤、兼爱,还是非攻、非乐、节用、非命,这一系列观念主张都始终围绕、贯穿着一条红线——理想的大同社会之完成。墨子不仅从理论上提出了这个伟大的社会目标,而且身体力行,试图用他那满腔的热情、无私的精神去激励人民、引导人民为这个伟大理想而奋斗。墨子的一生是探索的一生,奋斗的一生,实践的一生,辉煌的一生。

墨子所描绘的人生理想是什么呢?这是一个人人充满爱心、人人“兼相爱,交相利”的社会。从天子诸侯到平民百姓,全国人民都尊天事鬼,顺应天意,人人乐善好施,行仁执义,天子爱臣民,臣民忠天子,父慈善,子孝敬,兄善良,弟孝悌,人人为我,我为人人,人人爱社会,社会爱人人,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空前和睦,融洽,全民平等,不分高低贵贱,贫富智愚,视人之父若己之父,视人之兄若己之兄,视人之身若己之身,天下一家,你我不分。私心、私欲、攻掠、偷窃、杀戮等罪行成为大耻大辱,为人们的良知所抑灭,整个社会各行其职。各负其责,各为其事,君子清正廉明,王公大人征治山林梁泽,工匠务其工,农夫耕其田,妇人织其衣。如此则社会安定, 生活富足,人心向上,国家兴盛,从上到下呈现一片欣欣向荣之景象。这就是墨子所描绘、所向往、所奋斗的社会与人生之最后理想。

可见,墨子的社会理想是非常美丽诱人的。但真要付诸于行动,是否有结果呢?回答当然是不乐观的,甚至可以说是困难重重的。要实现这一社会理想,就必须人人为义,人人互爱,但怎样保证人人都为义不为恶呢?那就要层层上同,最终上同于天。天又怎样来保证呢?即所谓顺天意者赏之,逆天意者罚之,天是最高的裁判,能赏善罚恶,如此又导致以刑罚暴力来强制人们行义,这种体制显然与其根本目标是相悖的。而且墨子又主张非命尚力, 强调人的作用和力量,认为人能够掌握自己的命运,有自我支配的能力,所以人为善为恶最终还是由人决定的,天不过是一个最高的裁判者,而不是决定者,天并不能强迫人们去从善弃恶,于是,理想社会归根结底只是一种理想,在墨子所处的那个时代、那个历史发展的初级阶段,这个理想只能看成是下层人民对社会现状不满的反映、对远古时代没有剥削压迫之社会的追忆与向往,要使之成为现实,几乎是不可能的。就像法国先哲圣西几、傅立叶所臆想的空想社会主义一样,墨子的理想也只能是美好的、抽象的、不现实的。

荀子曾批判墨子说:“有见于齐,无见于畸。”即认为墨子没有认识到人与人之间、物与物之间的差别和不同,只追求绝对意义上的平等和谐,把一个个具体的事物看成僵硬不变的,把一个个活生生的人看成是无情无欲, 没有个性,没有独立意志和人格的抽象存在,这是不真实、不合乎人之常理的。实际上,每个事物都是千差万别、各有特色的,都是不断在千变万化的, 每个社会的人也都是充满七情六欲甚至私心杂念的,具有各种不同的思想观念和价值观、人生观,绝对地要求人人为善,无私为公、舍己利他,这是不可能做到的。因为人的素质、人的道德水平乃至社会发展都远没有达到那样

高的水平。这一切都注定了墨子学说的悲剧性命运——无可奈何地衰落。 纵上所述,墨子是中国历史上最具任侠精神的一位思想家,他一生“量

腹而食,度身而衣”,以自苦为极,摩顶放踵利天下而为之,为“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为救斯民于水火,执着地奋斗了一生。墨子的一生是绝对利他主义的一生,是悲壮的一生。他悲壮的人生又导源于他义利合一的价值观、道德观。查遍整个中国历史,也许只有近代的谭嗣同最接近墨子。谭嗣同认为,“块然躯壳,除利人外,又复何益!”这正是一种悲壮的绝对的利他主义精神的体现。谭嗣同还提倡任侠之风,认为它可以唤起民族自强奋发的精神,最后他以“我自横刀向天笑”结束了自己悲壮的一生。

墨子的义利观注定了他悲剧性的历史命运,亦注定了他悲壮的人生理想。他的人生理想虽然空幻缥缈,但却是民族精神和人类美好愿望的集中体现。这种悲壮的人生理想将永远激励着无数仁人志士去不懈地奋斗,直到全民族、全世界的自由、平等、民主、富强成为最后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