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维斯-赫特纳论战

戴维斯在柏林讲学以后的若干年内,他的所谓“解释性描述地形”的体系,成为某些德国地理学家辛辣批评的主题。这次讲学是在 1908 年应阿尔布雷希特·彭克的邀请而作的,讲稿由彭克的同事阿尔夫雷德·吕尔译成德文, 以《地形的解释性描述》(Dieerkl■rendeBeschreibungderLandformen)的名称,于 1912 年在莱比锡出版。本书迄未译成英文,虽然它所包含的观念在戴维斯以前及以后发表的许多文章中都有所阐发。阿尔夫雷德·赫特纳的批评,第一次出现在 1911 年的《地理杂志》中,但他的主要评论是在 1921 年的《大陆表面形态》中(DieOberfl■chenformendeFestlandes)(1928 年第二版)①。大约与此同时,瓦尔特·彭克(WalterPenck)的遗著《形态学分析》(DieMorphologischeAna-lyse)经他父亲审校后出版。W.彭克通过坡面的发育,来研究对地形发育的科学分析,他说这有助于历史地质学的研究。在 1940 年美国地理学家协会的一次讨论会上,彭克的著作曾受到彻底的、与戴维斯体系作对比的分析②。有兴趣的读者,可以得到这份由美国第一流地形学家写出的珍贵文献,它的结论也在别处扼要地谈过了。这里最好是考查一

① 西格夫里德·帕萨格也卷入这场论战。他在《地形发生学》一书中反驳戴维斯的演绎法。该书于 1912 年作为一篇论文发表在《彼得曼通报》中。参看本书第 159 页。

② 《美国地理学家协会年刊》,30(1940),第 219—79 页。

下德国地理学家对戴维斯体系的态度,因为英文的文献没有有关这方面的恰当的陈述。双方的攻击都是猛烈的;而且非常明显,都是由于对地理学的问题、目的和方法所持的观念不同,以及民族气质的不同。

人们必须回想起这一事实:在本世纪的最初二十年内,德国已经有了一批成熟的地理学家,他们都是有声誉的学者;在到世界上遥远分散地区作实地调查和把地理学组成一门独立学科这两方面,他们的观念都比同时代的英、美两国人先进得多。再有,在十九世纪九十年代,李希霍芬与阿尔布雷希特·彭克都已出版了有关地形及其分类、起源和发展的第一批基本著作。作为地理学家,所有这些人都在研究描述地表的现象及其结合状况。在那个时候,他们不象美国的戴维斯和英国的赫伯森(Herbertson)那样受到环境决定论的束缚。他们试图把他们认为主要是描述和经验的地理学,组织成一门独立的学科。他们认为,对不同的地表形态以及印在地表上的人为的(文化)形态的解释,只有到不同地区内以不同方式起作用的各种力的成果中去寻找。戴维斯于 1903 年提出一种解释地形的方法或“设想”,它在理解地球表面细节的时候,略去了不适切这个体系的一切事实。戴维斯的(所谓)地理轮回概念及其在地表上的作用,是通过“构造、过程和阶段”来体现的, 而地表的形态特征则和“幼年、壮年及老年”等阶段有着理论上的联系。赫特纳对此争辩说,这是一种任意的想法,它忽略、甚至无视在一个区域内起作用的其他地方性因素,如:风化、构造及岩性的变化与气候因素。这些因素不仅是侵蚀轮回中气候变化的因素,而且在世界不同环境内,侵蚀与沉积过程的结合中也是不同的。戴维斯的“常态”轮回,主要是为欧洲和美洲湿润地区而发展和运用的。德国学者那时已在地球上干燥地带,从事广泛的科学观察。他们声称,通过风、雨、风化的作用及其所造成的侵蚀和沉积过程, 在不同气候下的地形发育是不同的,而且在同一个区域内,由于气候的变化, 它们也是不同的。土壤和植被对地表的变化有影响。戴维斯的设想,是从他自己和他的两位年长的同代人 J.W.鲍韦尔(J.W.Powell)和 G.K.吉尔伯特

(G.K.Gilbert)的专题研究中归纳得来的。这些专题研究,以及六十年代欧洲其他学者的这类著作,得到赫特纳与帕萨格两人的承认和赞扬,但他们都拒绝接受一项概括的体系,不同意在这种有限的解释的基础上,演绎地运用这个体系去描述一个区域的地表形态。他们两人说,地理学的问题是指出地区性重复出现的地形特点,并通过所有对它们起作用的力来解释它们。戴维斯没有研究实际存在的地形,而是在一个理论体系的范围内演绎地说明并解释它们,而这个理论体系的本身,在他们看来,就包含着根本性的错误。正如戴维斯所痛切坚持的那样,他提出这个体系,是为了帮助记忆,为了给人们以一把能理解地形因果关系的钥匙。

可以预料,赫特纳这些反映地理学家们反对戴维斯体系的论辩,将会受到美国方面的反驳。它们特别引起戴维斯与鲍曼两人的注意。戴维斯在评论赫特纳著作的时候,作出严厉的人身攻击①,他说它充满了“说教、陈词滥调、踌躇犹疑、有害的误解和蓄意的抬杠”。他声称这本书是一份“出于良心的, 但也是反动的抗议,抗议它的作者所认为的其他一些地理学家的过于匆促的方法”。他形容该书是“对侵蚀轮回的酷评”。戴维斯是明显地、也是可以理解地发怒了,但他没有真正(在那个时候和这件事上)明白赫特纳试图赢

① 《地理评论》13(1923),第 318—20 页。

得别人赞同的观点——一位地理学家而不是地质学家的观点。

戴维斯与鲍曼两人后来都作出更大的努力来消除这种隔阂,这实际上是地理学与地质学之间的隔阂。鲍曼总结说,分歧来自“不愿意接受来自外国的一个名词,另一部分原因是不可救药地、顽固地把阶段(stage)误解为年龄(age),不懂得阶段这个词是用以说明发展的程度,而不是说明时间的长短的”②。这可能是正确的,但不是地理学论辩的主要问题。鲍曼接着象戴维斯评论帕萨格的基础(DieGrundlagen)那样,反对那种和地理轮回(顺便提一下,这个名词是和侵蚀轮回对立的)的发生学方法相对立的过度的经验描写法。这种方法,无疑要触犯地理学家赫特纳的职业的感情,因为鲍曼说, 经验的描述,特别是那种采取无穷尽地分门别类、开列景观现象的名单的形式③(这是帕萨格著作第一卷的主要内容),对学生提供“一种毫无意义而又僵死单调的观念”。鲍曼进一步论证说,“⋯⋯令人追从的是观念,而不是略图和目录”。我们理解而且同情这句漂亮的格言,但我们现在觉得:他的反对,表明他没有真正理解作为地理学家的赫特纳(与帕萨格)所追求的东西。他的论点似乎是:经验的分类和绘图的本身,作为一种目的是极其无味的,但它们从来不是赫特纳和帕萨格的目的,而是他们用以达到目的的主要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