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00 年前后的区域概念：纯地理学

十八世纪中期以前，地理学是功利主义的百科全书式资料汇编，没有区域分布的系统介绍或一般原理；而且所谓区域也只是当时的政治单元。那时候，世界上人们了解得最多、描述得最充分的欧洲，被分成许多离奇古怪、互相穿插的政治区域，它们的边界时常改变，不可能作为描述的合理基础。地理描述的新观念是德国学者首先提出来的。这肯定是因为当时欧洲的

① 见前引克·格拉肯的著作，第 10 页。

② 同上，第 19 页。

③ 关于 1800 年前后英文的主要参考资料是哈特向的《地理学的性质》，第 211—24（35—48）页。埃恩斯特·普莱韦写过一篇论文讨论 A.F.布申

德语区域约有四百个政治单元。就在这个时期，这些德国学者们企图确定： 把德国这个历史名词作为地理名词来说，它在政治、文化及语言方面的含义究竟是什么。从政治区划所造成的描述上的困难中，就产生一种对纯地理学的兴趣。这意味着不用政治单元、而用自然单元来作为描述土地和居民的基础。这两门学科分别称作地理学和政治学。

安 东 · 弗 里 德 里 希 · 布 申 写 了 一 部 《 新 地 理 学 》

（AntonFriedrichBusching，NeueErdbeschreibung）（11 部分；1754—92）。他企图在这部书里“描述地球表面的已知部分”，但用政治单元作为区域的基础；因此，他的描述，和许多仿效斯特拉波写法的著作没有什么不同。

可是，陆地和海洋的一种新的自然区划，却由法国学者菲力普·比阿什在 1756 年他的《论自然地理学◻ egéographiephysique）一书中提出来了。他根据 1737 年对英吉利海峡的深度测量，认为地球被山脉划分成许多流域盆地。这一推测的基础，是他对欧洲的有限的知识；另外，他对陆面和洋底的形态也显得无知。比阿什把山脉分成三类：东西向或南北向延 sching）的生活和著作，载于《黑尔曼·劳滕萨赫纪念集》（ HermannLautensachFe- stschrift），《斯图加特地理研究》（StuttgarterGeog.Studien）卷 69， H.威廉密（H.Wilhelmy）编，1957。德文的一份主要资料是 E.维索茨基

（Wisotski）的《地理学的时代潮流》（Zeitstr■mungeninderGeographie）， 莱比锡，1897。还有一份短而有用的讨论和文献目录，K.比格尔：《景观概念：对地理学的管见》，《德累斯顿地理研究》第 7 册（1935）（K.Bürger， DerLandschaftsbegriff ： EinBeitragzurgeographischenAuffassung ， DresdnerGeog.Studien，Heft7〈1935*伸的最高山脉；中等山脉是最高山脉的分支，它们把主要河流盆地分隔开来；由中等山脉分支形成的低山，它们是短小河流的发源地。他以同样的方式把海洋分成三大洋和两个极地海（南极地海纯粹是想象的，因而也是错误的）。每一大洋（大西洋、太平洋、印度洋）又被海底山岭分成许多盆地。

这种对地球进行自然区划的观念，在长期内得到人们的赞同。一位德国人约翰·克里斯托夫·加特雷在他 1775 年的 《地理学纲要》

（JohannChristophGatterer，AbrissderErdbeschreibung）一书中就运用这个观念。然而该书的大部分描述仍然根据政治单元。加特雷的地理学包括区域及其边界（地理学）、国家（政治学）与人种集团（种族学）。他把欧洲分成东西两部。西欧被称为日耳曼欧洲，又按照比利牛斯山、阿尔卑斯山、波罗的海和不列颠海把它分成四个区域。它们是：比利牛斯半岛（西班牙和葡萄牙），阿尔卑斯诸国（西阿尔卑斯山与法国，南阿尔卑斯山与意大利， 北阿尔卑斯山与瑞士、德国、荷兰），不列颠群岛，和包括全部斯堪的纳维亚和普鲁士在内的波罗的海诸国。他把欧洲的其余国家都放在东欧之内—— 俄国、匈牙利和土耳其。加特雷说这些国家集团的基础是自然基础，但边界仍然是国家的边界。

我们在这里还可以指出，加特雷对地理学所下的定义是“地球的描述， 地球表面的画像；它说明地球是什么，人企图把它做成什么；它描写天空、地球及其相互关系”。他特别感兴趣的是，“和人类之家——地球——有关的、实用的和历史的描述。”

在此期间，另一些人也发展了地表自然区划的观念。H.G. 霍迈尔

（Hommeyer）于 1805 年写成一本讨论欧洲国家军事地理学的书——《试论欧

洲国家军事地理学》（ Beitr ■ geZurMilit ■ rgeo-graphiedereurop ■ ischenStaaten）。他抱怨他的同代人在政治单元的基础上来描述地形。他分辨说，政治单元仅仅是军官进行训练时需要的次要部分，他们首先考虑的是作为战场的地球的自然条件。

从这些学者的著作中，我们看到的不仅是自然区划概念，而且是在主要单元内部逐级分区概念的开始。例如霍迈尔就设想出四级地理单元。小区

（Ort）是最小的地理单元；地区（Gegend）是在高处可以望得见的地域；区域（Landschaft）是“在很高的地点可以望得见的地域”，是“许多毗连地区的组合。它和相邻的地区组合界限分明，作为它们界限的主要是山地和森林”。第四个也是最大的地理单元是大区域（Land），它是地球表面的一部分，它的边界也就是大的排水区域的边界。它的范围是如此之大，以致“小区、地区以及伴随它们的一些有限的变化，对大区域的位置和排列的方向几乎没有影响”。

这一时期的其他德国作者，也相信地理研究应该不以政治单元、而以自然单元为基础。我们应该特别指出在李特尔之前主持柏林大学地理学讲座的约翰·奥古斯特·措伊内（JohannAugustZeune）的著作。措伊内在其 1808 年 出 版 的 《 格 阿 ： 科 学 地 理 学 的 尝 试 》 （ Gea ： VersucheinerwissenschaftlichenErdbeschreibung）一书中摒弃时常改变的 “国家碎块”，而采用历久不变的自然区划作基础。他提到加特雷的著作， 但他的观点明显地排除了人的作为。他把欧洲分成几个主要的区域。南欧由三个单元组成——比利牛斯、阿尔卑斯及巴尔干半岛。中欧包括喀尔巴阡地区、海西地区及塞旺纳。喀尔巴阡地区包括匈牙利和“其他斯拉夫地区”， 它的南界是巴尔干山脉，北界是喀尔巴阡山和德涅斯特河。海西地区包括德国、丹麦以及瑞士和荷兰的一部分。它北以大海，南以阿尔卑斯山，西以莱茵河，东以奥得河为它的天然边界。实际上这就是历史上的德国。塞旺纳包括法国，加上瑞士和荷兰的一部分，而以比利牛斯山、阿尔卑斯山（到圣哥达山口为止）和直到河口的莱茵河为它的边界。北欧也分为三部分——北海诸岛（大不列颠）、东海半岛（瑞典、芬兰与挪威）和俄国；它的范围东到乌拉尔山，西南至德涅斯特河、喀尔巴阡山和奥得河，西北抵波罗的海、芬兰湾、拉多加湖和白海。他说这些“地理单元”主要是以山脉为界的排水单元，而且“人们发现大自然有一种创造相类似的动植物生活的倾向，甚至相类似的人和民族的特征的倾向⋯⋯因此，山脉是植物、动物和人的自然分界线。”这是一种毫不含糊的环境决定论，就在他的同代人中也没有获得普遍的赞同。

A.L.布黑（Bucher）表达了类似的观念。在 1812 年的一本《论地理学及其 与 历 史 学 和 统 计 学 的 关 系 》

（ BetrachtungenüberdieGeographieundüberihrVerh ■ ltniszurGeschichteundStatistik）的书中，他认为地理描述有三个方面： 国家（政治学）、居民（民族学）和土地（地理学或特殊地理学）的研究。后者研究的是“地区的自然方面的内容”。布黑规定了四级“地理区域单元”。它们是大洲；大洲的较大的分区（Grossgebiete）；“自然地区”，例如北阿尔卑斯地区（它包括莱茵河、威悉河及易北河）；亚自然地区，例如东汝拉山（莱茵河上游及其支流）、西苏台德（波希米亚）和东哈尔茨兰（易北河流域）。他论述“自然和人的相互作用”，并且说：这些区域“在其总的

自然特点方面，彼此相似的程度超过了它们同最邻近的地区的相似程度，后者同别的区域的关系更为密切”。

在所有这些著作中，内容的顺序通常都是数理、自然和政治部分。几乎没有人把非人文地理学和人文地理学区别开来。自然地理学和人，在地区上和相互的因果关系上都是结合在一起的。同时也明显地存在着这样一个概念：同一地区内的各种现象之间具有相互依存的关系，从而形成了“有机的整体”。可是，布黑在 1812 年提出的这个合成整体的观念遭到了反对，而布黑自己也在 1827 年的 《论改进地理学讲授中所遇到的困难》

（ VondenHindernissen ， welchederEinführungeinesbesserenGangesbeymVortragederErdkundeaufSc hulenImWegestehen）一书中反驳了它。他当时想到，区域应根据特定的目的来划分。他说，地理学的主要任务是着眼于从每一种现象和地球的关系来单独地、系统地进行研究。哈特向对此作出正确的结论（《地理学的性质》， 第 222 页）：“布黑用以攻击自然边界和自然区域概念的论证严密完整，现代地理学家简直不能增易一个字。”我们以后还要回到这个问题上来。这是地理学长期存在的问题之一，而且我们应该知道，远在一百五十年以前，它就已被精辟地思考和说明过了。

在十八世纪晚期的地理学家中，应该给两位福斯特以特殊的地位。约翰·赖恩霍尔德（1729—98）和约翰·乔治·亚当（1754—95）父子两人参加了库克的第二次世界航行。J.R.福斯特（JohannReinholdForester）的《世界环航中的观察》（ObservationsMadeduringaVoyageRoundtheWorld）于 1778年在英国出版，内容有六部分——地球与陆地、水和大洋、大气、地球的变化、有机体、人种。他承认人类和他的环境之间的联系性与人类的流动性。奥斯卡·佩歇尔说他是“对其所看到的世界（南大洋）作自然考察的第一个旅行者，也是完成其最高职责，即科学对比的第一位地理学家。”埃恩斯特·普莱韦最近称赞他是“现代意义上的第一个伟大的德国方法论地理学家。”

乔治·福斯特（JohannGeorgAdomForster）比他的父亲更著名，因为他把他父亲的书译成了德文（1778）。他于 1789 年在格廷根会见了洪堡，并且开始建立了对洪堡有深远影响的友谊。佩歇尔说，福斯特“是启发人们对美和风景的爱和感情的第一位作家”。普莱韦则指出，他在描述下莱茵地区（写于同洪堡旅行以后）时更稳固地奠定了他父亲的方法，并为区域地理学的系统发展开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