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色的外县巡视员

1929 年 3 月，中共淞浦特委撤消后，陈云调任中共江苏省委沪宁巡视员，负责在苏州、无锡、常州、丹阳、镇江、南京等地巡视。5 月，陈云遭国民党广东省政府军事委员会通缉。在这种危急情况下，陈云一方面机智地躲避着敌人的搜捕，一方面从容不迫地坚持到镇江等地巡视检查工作达两月之久。

9 月初，陈云担任中共江苏省委常委及农委书记后，省委又指派他负责常熟和扬州一带的联络与指导工作。陈云接受任务后，马上投入了工作。从 9 月 4 日至 15 日，在短短的 11 天中，他先后对常熟、丹阳、常州、苏州、无锡、扬州、南京等地党组织的恢复以及工运、农运斗争情况进行了了解，并在省委常委会上作了汇报，提出自己对这些地方工作的意见。比如，他在了解了丹阳、常州农民斗争的情况后，明确指出，这个地方农民对抗租斗争的要求是解决土地问题。在这一问题上，陈云反对对土地要原价赎还的口号，认为这是后退的口号。在了解了丹阳地区党组织恢复及群众斗争的情况后，陈云敏锐地认识到，在这一地区的城市，党必须注意发动、领导工人的日常斗争；在农村，必须发动秋收斗争。在了解了南京地区的情况后，陈云也明确指出：这一地区目前首先应加强党在学生和码头工人中的活动。陈云的这些意见均得到了省委的重视。

陈云到无锡视察时，这个地方党的组织仅有两个支部。陈云到后很快发觉无锡工业有较大发展，从 1928 年到 1929 年的一年时间里增加了 11 家丝厂，工人斗争情绪日益高涨，特别是丝厂女工不断有自发斗争。如果党能抓住机会，加强领导，群众基础是不难建立的。他指导无锡地区的党员同志成立了一个区委、两个乡镇支部、一个农民支部，大大加强了这一地区党的领导力量。

担任江苏省委常委后不久，陈云便在外县巡视工作中显露出他卓越的才干。于是，9 月中旬，省委又派遣他前往常州武进县指导和督促当地的秋收斗争。这是陈云初到江苏省委后接受的一项重要的巡视任务。省委为什么这时候派陈云去常州呢？

月 9 日，中共江苏省委发出《关于秋收斗争的通告》。《通告》指出，今年的秋收斗争中，不仅要扩大党在农村的组织，有系统地在农民中建立革命组织，同时要组织武装，建立游击队，为开展武装斗争，建立红军做好准备。

根据省委的指示，常州武进县委经过研究，决定把秋收斗争的重点放在天宁寺佃户抗租斗争上，城市斗争主要采取合法的、隐蔽的斗争方式，以积极的精神配合天宁寺佃户的抗租斗争。如对天宁寺的抗租斗争取得胜利，则立即转向暴动，抗租委员会上升力行动委员会，率领群众把暴动地区和附近地区的地主武装全部解除，用来武装农民，并请省委军委派一批军事干部来帮助建立红军，开往苏浙边区去建立苏维埃政权。同时，搞兵运工作的同志要积极、秘密地组织士兵哗变，与农民暴动武装汇合。计划拟好后，武进县委即上报省委批准。

江苏省委接到报告后，十分重视，于 9 月 12 日发出了给武进县委的指示信，要求县委在农运方面特别注意天宁寺的农民斗争。为加强对农运工作的领导，省委感到有必要派一位经验丰富的同志作为省委特派员前去指导工

作。于是，陈云便作为省委的特派员前往常州，当时他化名罗思凡。

农历中秋节前两三天，陈云到达常州。为安全起见，县委的同志把他安置在前黄公学。前黄虽然也常有敌探出没，但是周围的谭庄、都家桥一带群众基础特别好。

陈云在前黄公学住下后，就在这里主持召开县委会议，传达省委的指示，并详细听取了县委关于武进工作的汇报。会后，陈云先找县委负责同志分别谈话，后又与前黄的支部书记陈枕白和支部委员邵产林、都家桥的支部书记周华、谭庄的支部书记徐祖英等分别谈话，询问那里的情况和群众的要求。当年任中共苏常特委巡视员的管文蔚在回忆中谈到，那是他第一次见到陈云同志，觉得陈云“考虑问题比较实际，工作作风深入细致”，在听县委同志的工作汇报时，陈云“十分认真，问得也非常仔细”①。

在详细了解了武进的工作情况后，陈云对县委的同志说，常州这一段时间工作有很大成绩，但对城市工作，特别是工厂的工作注意很不够。关于农村工作问题，他说：武进东南乡如谭庄、运村、管庄、杨桥、寨桥等处，天宁寺佃户集中，多年来，寺方以浮收增加对佃户的剥削，群众普遍对此不满，党应该因势利导，开展公开合法的斗争。成立天宁寺佃户清算田租浮收委员会，搞抗租斗争是对的，要在这个基础上，把不种天宁寺田的农民也吸收到农会里来，造成声势。对天宁寺的斗争一定要紧紧抓住。天宁寺佃户斗争的扩大，一定能推动整个武进东南乡的斗争。至于武进西北乡，东西两面分别与江阴、丹阳毗邻，土地贫瘠，农民生活更为困苦。这两年来茅学勤②等在武澄、武丹交界处的武装斗争，对他们有很大影响。在那里搞武装斗争，条件比较好，而且东西两面都可以互相支援。

陈云重申了省委 9 月 12 日给武进县委的指示信的精神：“目前敌人严密向我们进攻的时候，必然容易走向武装冲突的阶段，⋯⋯我们必须准备力量，领导这一不可避免的武装斗争。”他指示县委的同志们，赶紧把抗租斗争搞起来，发展为秋收暴动，从而组织一支武装，拉到苏浙边区的山里，如郎溪、广德地区，建立苏维埃政权。这任务是省委决定的，不能改变。

针对当时县委内部有的同志对这次暴动能否成功信心不足的思想状况，陈云结合中国社会的特点和中国革命的实际，耐心地开导说：中国是一个落后的农业大国，农民占全国人口的百分之八九十以上，他们受帝国主义、封建地主的剥削、压迫很深。同时，中国政治经济发展不平衡，连年战乱，造成了工农武装割据的有利条件。因此，党决定深入农村，开展土地革命，武装农民，建立革命根据地，这条道路无疑是正确的。事实上，我们已建立了许多根据地，如毛泽东、朱德在井冈山有了革命根据地；方志敏、邵式平在赣东北有了革命根据地；贺龙、周逸群等在湘鄂酉有了革命根据地；彭湃在广东海陆丰，刘志丹、谢子长在陕西渭南，郭滴人、邓子恢、张鼎丞在闽西，冯白驹在海南岛，也都建立了革命武装和根据地。这些都充分说明在农村建立根据地是完全有可能的。根据这些经验，我们在苏浙边区建立一块根据地，也是完全有可能的，对此一定要有信心。

陈云深入浅出的一番话，有理有据，使县委的同志对今后的工作如何开

① 管文蔚：《陈三同志巡视武进与天宁寺佃户的抗租斗争》。载《江苏革命史料》第 12 辑。

② 茅学勤（1900—1929），江苏江阴人，小学教员。1927 年冬由钱正表介绍加入中国共产党，是当时江阴后塍、杨舍农民暴动的主要领导人之一。1929 年 1 月被捕，同年 2 月 6 日牺牲。

展有了明确认识，增强了他们搞武装暴动和建立根据地的信心。他们望着眼前这位面目清秀、个头不高、年纪很轻的特派员，心里很是钦佩。

月 18 日，陈云离开常州。陈云走后，武进县委又在都家桥召开会议，商量组织秋收斗争的具体部署。会议最后确定秋收斗争分三步进行：第一，发动农民从清算天宁寺田租浮收，走向大规模的群众抗租运动。第二，在群众充分发动起来后，趁热打铁，组织一支一二百人的青年突击队，作为暴动的骨干力量，这支队伍尽量配备武装。第三，去郎溪、广德一带建立苏维埃政权。

按照这个计划，武进县委积极投入了暴动的准备工作。秋收已近，天宁寺收租也将开始。

月 1 日，中共江苏省委常委会再次决定，派陈云去常州指导对天宁寺的抗祖斗争。10 月 3 日，中共常州县委为加强对抗租斗争的领导，成立常州天宁寺佃农三乡清算田租浮收委员会。10 月 4 日，陈云到达常州。次日，陈云至天宁寺斗争区域，召集县委、区委和都家桥党组织负责人开会，讨论省委关于对天宁寺斗争的指示精神。

10 月 9 日，武进天宁寺和尚钦峰、慧融、皓澄等前往武进太平乡官庄收

租，张贴国民党县党部、县政府 10 月 7 日发布的会衔布告，强迫佃农交租。清算田租浮收委员会马上召开紧急会议，决定次日一早在前黄公学大操场上召开减租大会，清算天宁寺和尚浮收的田租，要求前黄、谭庄、都家桥、官庄等几个党支部连夜对群众进行动员，保证佃户联合会的 300 多家佃户至少每家去一人，按时到指定地点开会。

10 月 10 日，中共武进县委农运部长蒋何畏在善堂庵主持召开佃农大会。

下午 4 时，佃农大闹殷市桥，怒砸收租船，和尚被打，并勒令钦峰写下笔据： “不清算浮收，永不下乡收租。”和尚狼狈逃回城中。11 日，县警察队到谭庄捕去徐祖英。次日，农民徐连法、王云士两人又被捕。14 日，县委领导群众包围县府，要求释放被捕农民，遭警察镇压，蒋何畏等八人被捕，顾志鹤等多人受伤。事发后，陈云即返回上海，向省委汇报情况。

江苏省委听取了陈云的汇报后认为，对天宁寺的抗租斗争，充分发动了群众，取得了初步胜利，县委的工作是有成绩的，但县委参加打和尚、闹县政府等群众行动是不妥的。陈云在巡视中，未对此举加以制止，指导上是有失误的。陈云诚恳地接受了省委的批评，认真总结了经验，在 10 月 20 日为省委起草的《江苏省委致常州县委信》中指出：目前，在天宁寺佃农斗争中，尤其要提出反对地主阶级而实行抗租的口号和加紧没收地主阶级土地的宣传，立刻召集“三乡清算浮收委员会”各分会、各乡群众会，以组织群众采取直接的革命行动，并发动天宁寺以外的农民，反对其他地主的苛捐杂税。在组织上，必须纠正过去的工作方式。县委是全县工作的指导机关，工作方式应该是指导和推动区委、支部的一切工作，而决不是代替区委、支部的工作。全体县委委员去参加打和尚、闹县政府等群众行动，这样的工作方式是要不得的，一方面是使党整个工作上受损失，另一方面县委代替了支部、区委的工作，就减少了提高支部、区委同志工作能力的机会，在地下党秘密工作条件下，这尤其是不允许的。

陈云的信表现出了一个职业革命者知过即改和对革命事业极端负责的态度。武进县在秋收斗争的发动方面是有成绩的，但陈云并未因此而文过饰非，对于指导方面的失误他毫不掩饰地承认了。陈云正是把认真总结失误中的经

验教训，作为自己不断成熟和进取的重要阶梯。这是陈云年轻时期成长过程中的一个重要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