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森林的变化
隋唐宋金元时期,因采伐过度,山西的森林面积比汉代又有了急剧减少。造成采伐过度的主要原因有四个方面。一是这一时期的历代统治者,在每次政权更迭后,都要大兴土木兴建都城,大量耗费木材,而都城多在长安、洛阳、开封等城市,距山西较近,运输方便,当都城附近的森林用完以后,山西的主要森林地区就面临厄运。二是这一时期,中国人口增加迅速,山西也不例外。随着人口的增长,原有耕地已难于维系所需粮食的生产,人们就开始向接近农区的山区进发,在那里毁林垦殖。三是土地兼并加剧,农业赋税苛重,使许多农民不得不背井离乡到偏远的山区另去开垦,以某生计,因而造成了山区森林的破坏。四是采矿制墨手工业的兴起,也成了破坏森林的一个重要原因。
北魏的都城在洛阳;隋唐均建都长安;北宋建都开封;金原建都大都(今北京),后迁都开封;元建都大都。随着王朝的更换,都城也在更换。每次更都后,统治者都要大兴土木修建皇宫,扩建京城。即使建都在原来的京城, 也免不了重新修建,以显示当朝的兴盛和威严。每次对京城的兴建和扩建, 都需要用大量的木材,为此设置了专门机构进行采伐。唐扩建长安时,就置监掌管采伐木材之事。长安是几代王朝的国都,京都的扩建,使附近的森林已耗费殆尽。唐代时,长安附近的秦岭、崤函等山区已没有符合需要的林木可供采伐,只好远到山西岚州境内的芦芽山和石州境内的关帝山去采运。宋代扩建开封时,不仅仍在岚、石二州继续采伐,而且扩大到汾阳一带的林区。岚州地处偏远,运输不便,当时这里的林木采伐量还不算太大。石州及汾阳山区西麓,有南川、北川和东川三条河流,汇合成三川河后流入黄河。当时这一带采伐的木材,都由三川河经黄河、渭河运往长安,运输极为方便;汾阳山区东麓,有峪道河与汾河相接,木材可经汾河、黄河外运。所以这一地区也是当时的木材采伐场所。有资料称,北宋末年汾阳曾大旱,河流断流, 造成数万株已经砍伐倒的“修楠巨梓”积压难运,可见当时这里木材采伐数量之大。之后,金元两代,也都曾经扩建京都,所用大量木材也都采伐自山西。这一时期,除兴修扩建都城外,山西的各级地方政府也乘机大兴土木修建官邸和扩建城邑,所用木材数量也是相当浩大的。
这一时期工矿业发展较快。由于当时生态意识的局限,无论是官矿还是民矿,在采矿时都不注意保护林草植被,从而加速了森林的破坏。特别是制墨手工业的兴起,对森林的破坏更加严重。当时的制墨方法是燃烧松木将所得的烟灰调制而成墨,松树就成为制墨的主要原料。这时,虽然因煤的开采为人们的生活和手工业带来了经济的能源,使过去由于烧制木炭和直接燃用木材的现象减少,在一定程度上缓和了对森林的砍伐,但继之而兴起的制墨手工业对森林的破坏却更加剧烈。唐初至金末历时 600 年,这一时期正是中国文化大发展时期,用墨量极大,随之而来的就是松木的消耗量也极大,这必然形成对森林的严重破坏,使森林面积不断减少。据北宋史料记载,当时洛阳附近黄河南北凡有森林的山岭,由于松树被人用于烧烟制墨,都已成为童山秃岭。
在人口自然发展时期,经济的繁荣必然造成人口的迅速增加。西汉元始二年(公元 2 年),黄土高原的总人口为 888.5 万。隋朝国家统一社会相对
稳定,人口迅速增加,隋大业五年(公元 609 年)增长到 1104.4 万,比西汉元始二年增长了 24.3%。隋末唐初,社会出现大动乱,黄土高原人口有所减少,但到唐中期,随着经济的恢复与发展,人口又很快增加起来。唐天宝元年(公元 742 年),黄土高原的总人口达到 997 万,①比西汉元始二年仍增长12.2%。就山西看,也呈增长趋势。据毕大林编著的《中国人口·山西分册》提供的资料,西汉元始二年山西的人口为 252 万;隋大业五年增加到 385 万,
增长了 52.8%;唐天宝元年仍维持在这一水平。特别是唐永徽三年(公元 652
年)到神龙元年(公元 705 年),即高宗到中宗这段时期,全国人口数量增长十分迅猛,几乎翻了一番,山西的人口数量就可想而知了。汾河中下游是农业开发较早的地区,这时已显得人稠地狭,已经开垦的耕地很难满足众多人口的粮食需要,加之统治者为了巩固政权和提高经济实力,不断鼓励农民通过垦殖来扩大耕地,于是汾河中下游农耕区的农民就向农耕区周围的山区进发大举垦殖,使近山地区的森林不断减少。
引起农民去山区毁林垦殖的另一个原因是土地兼并。这一时期的历代统治者在刚取得政权,或当生产关系影响了生产力发展时,为了恢复经济,增强国力和调动农民的生产积极性,就在土地占有制和赋税制上进行改革,如唐初实施过“均田制”,唐德宗时实施过“两税法”,宋中期实施过“青苗法”等。但一待经济得到发展,统治者和地主阶级为了更多地剥削农民以满足私欲,就开始加重徭役,增加赋税和进行土地兼并。其中土地兼并给农民带来的灾难尤其严重,常使农民家破人亡,无衣无食,这往往成为引发农民起义的导火索。唐宋金元各代都发生过影响较大的土地兼并,而且自唐中叶以后越演越烈。从唐天宝十一年(公元 752 年)的诏书中可以看到当时土地兼并的严重。该诏书曰:“⋯⋯如闻王公百官及富豪之家,比置庄田,恣行吞并,莫惧章程。借荒者皆有熟田,因之侵夺;置牧者唯指山谷,不限多少。爱及口份永业,违法买卖,或改书籍,或云典贴,致令百姓无处安置。”这些现象山西也严重地存在,甚至有些地方在唐初推行均田制的同时仍在兼并土地。如泽州刺史张长贵、赵士达,曾兼并境内肥沃的田地达数千顷,使许多农民因失去土地而无法生活。其长孙顺德继任刺史后,经过核查,认为前任违法占田,上奏皇帝要求纠弹,经唐太宗批准,追回所占之田,分给了无地的农民。①在土地兼并中,许多失去土地的农民为了生计,进入深山老林伐树垦草开辟耕地,这是造成当时远山森林面积减少的原因之一。此外,隋唐宋以来仍继续实行屯田制,山西当时正处于与北部少数民族毗连的边防之地,所以在北部地区军屯面积极大。军屯以开发远山为主,使得田越种越高, 对林草植被的破坏也就越来越大。北宋文史学家欧阳修,到过山西的河东地区后曾说:“河东山险,高山峻坂,并为人户耕种。”元代王恽的《恋沟行》对当时翼城一带山区的垦殖景象描绘为:“畦田高下画不如,”“山原开耕自山趾。”由此可见当时山西毁林垦殖的严重程度。连绵不断的战争也造成了山西森林的破坏。据史念海先生及其他许多专家考证和推算,从秦汉到南
① 中国科学院黄土高原综合考察队:《黄土高原地区资源环境社会经济数据集》,中国经济出版社 1992 年版,第 542 页。
① 《论唐太宗的农本思想与重农政策》,《中国农史》,1984 年第 2 期。
北朝,黄土高原的森林面积不少于 25 万平方公里,覆盖率不低于 40%;到唐宋年间,由于长期的战争破坏,使森林面积减少到 20 万平方公里,覆盖率为 33%。山西地处黄土高原,唐宋时是主要森林分布区,所以也是当时森林遭受破坏比较严重的地区,破坏程度虽不及陕西、甘肃,但也十分严重。森林的破坏必然影响到生态环境,突出的表现是水土流失逐步加剧,进一步出现的就是生态失衡,农业生产力低下,经济发展缓慢,人民贫困等生态经济问题。当时这些问题在山西虽然还没有发展到像明清以后那样严重,但已经初露端倪。在以后的年代,随着人口数量的猛增,“森林破坏——水土流失” 的连锁反应就愈演愈烈。
隋唐宋金元时期,山西的森林植被虽然已经遭到一定程度的破坏,但由于古代森林面积较大,垦殖形成的破坏,还未伤到山西森林总体,仍保持着33%的森林覆盖率,所以就全省来看,尚是“林蔼幽郁,百木富饶”之地。据史念海先生考证,今岚县、岢岚一带,唐时是山西的主要林区之一,位于这里的芦芽山更是古树参天,林木茂密。唐中叶后,这里的森林遭到了破坏, 直至宋初还未恢复,但大部还保存完好,仍是南北约 50 公里,东西约 25 公里的大林区。吕梁山东侧,今静乐县的汾河两岸,太原市的西山,都分布有森林,这表示当时吕梁山的森林东缘还在汾河两岸的山麓。直至宋代,吕梁山仍是山西的主要林区,西缘达黄河岸边,主产松柏。地处黄河以北的王屋、析城、太行诸山,也以松多而著称。中条山“条山苍,河水黄,浪波芸芸去, 松柏在山岗”,盛产松树与柏树。位于其西北山麓的五官谷生长有松柏与竹, 林区相当大。王屋山也有大面积的森林,特别是天坛附近生长着大面积的松林。太行山的盘谷也以草木茂盛而著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