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霜的国王》事件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在海伦 12 岁那年，天真烂漫、过着幸福生活的她，在生活中已经遭受到人生不幸的她，突然中生活的长河又起波澜，她被卷入“剽窃”的旋涡中。

这是 1892 年的冬天。

在这个冬天里，快乐将弃她而去。

接下来的是她要承受生活的又一次打击。

在这以后很长的一段日子里，她将生活在“疑虑、焦急和恐惧”之中。她差点因为这次打击而放弃了自己的追求，连读书的兴趣也差点丧失了。

她在自传中写道： “直到现在，一想起那些可怕的日子，我的心仍不寒而栗。”

究竟是因为什么呢？原来海伦写过一篇故事，名字叫《霜的国王》。而她的这篇文笔极好，几乎展现出了她的天才的故事，被人指控为“剽窃之作”。这不啻是平地一声惊雷，炸响在海伦的头顶。

她听到这个消息，差点晕倒过去。一则小故事，酿起一场轩然大波。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

《霜的国王》这篇小故事，海伦写于 1890 年的秋季。她是写给波金斯盲人学校的亚纳格诺先生看的。当初，她并没有想到要去发表。

万万没有想到，这则故事后来会公开发表，从而成为她烦恼的根本原因。

那时候，海伦还居住在那间乡下小别墅，别墅门外，有一个偌大的蕨草采石场。

秋高气爽，风景迷人。

小海伦一时才思奔涌，突然萌发要创作的欲望。于是，她在采石场，那迷人的石凳子上，铺开了写字板。几乎是一气呵成。

一个 12 岁的盲女，能够一气呵成写一篇千余字的散文体故事，这实属不易。

引发这个故事的写作，起因应是因为沙利文老师在这秋天里常常向她讲一些动人的故事。沙利文小姐向她描述：深秋的树叶是如何美丽；采石场的石头是如何漂亮；流水淙淙，鸟鸣声声⋯⋯

这使海伦想起了另一个故事。

这个故事储存在她的脑海中，已经很久很久了。就像一坛陈年老酒，存放越久，就越有些滋味。

这“另一个故事”也是别人对她讲过的。

于是，海伦开始在她的脑海中编写这个会令她激动的故事。她坐在采石场的石凳子上，铺开了写字板，用盲文迅速地写起来。她怕现在不写出来，这个“故事”会迅速从她的脑海里“溜”掉。

文思泉涌！海伦快快地在盲文写字板上写着。她把脑海中记住的东西，几乎全部都写出来了。

她根本没有考虑这些东西，原作者是谁，她是在什么时候学到的。全文写毕，她兴致勃勃地念给沙利文小姐听。海伦念得兴趣盎然。

沙利文小姐偶尔纠正她的发音。沙利文小姐也陶醉在故事的情节中。

吃午饭的时候，海伦向家人宣读了这篇作品。全家人都感到十分惊奇。

这么优美的文章！全家人都很高兴。

家里有人当时还问过她：“你是不是在哪本书上读到过？”这个问题使海伦大吃一惊。

“没有呀⋯⋯”她说。她一点印象都没有。谁给她读过这样的文章呢？她实在是记不清楚了。

这篇童话故事原名《秋天的树叶》，有人认为这个名称不文雅，便改为《霜的国王》。沙利文老师对童话略做了修改，海伦又认真用盲文点字誊写了一遍。

这篇文章，她寄给了安南库诺斯先生。他十分欣赏这篇作品。

安南库诺斯是盲校很有名望的校长。他将此文推荐给校刊，在第一期帕金斯盲人学校的通讯刊物上发表了。

见到已发表的作品，海伦万分高兴。

然而乐极生悲。就在这时，有人读了这篇文章后，立即揭发海伦，说她是剽窃了坎比小姐的《冰霜仙女》的文章。童话《冰霜仙女》早已收集在一本《小鸟与它的朋友》的童话书中，大家都可见到。安南库诺斯听到这个说法，觉得很尴尬，但他仍很相信海伦，认为两篇童话内容相同纯属巧合，不值得认真追究。

但当海伦回到波士顿的帕金斯盲校继续学习时，有位对海伦素有成见的女教师，就认真追查起这件事来。她与海伦进行个别谈话，探她的口风。海伦天真纯洁，无意中说出了沙利文老师，说她曾告诉她霜人用水彩把树叶染出美丽颜色的故事。这位女教师立刻主观推断说：“这么说，你是早就知道《冰霜仙女》的内容了，沙利文老师既然会告诉你霜人的故事，那她一定也告诉过你坎比女士的《冰霜仙女》！”

“不，老师！我从来没有听过《冰霜仙女》这个故事，也从来都没听过坎比女士这个名字。”

不论她如何为自己辩护，这位老师始终不肯相信，她一口咬定海伦是抄袭别人的作品。她还把她的看法与结论，告诉了安南库诺斯先生。安南库诺斯先生听了她的谗言，竟然大发雷霆，把海伦叫来，严厉

训斥了一顿。从此，无论海伦如何解释，校长都不信任她了。他认定她与沙利文老师合谋，将别人的作品改头换面，据为己作，目的是为了出风头。

后来，学校的教师会及理事会，都曾把海伦叫去，严格地盘问。当他们质问她的时候，连沙利文老师都不许进去，好像怕她们会订立攻守同盟似的。教师会盘问时，一开始就要海伦承认抄袭别人作品的错误。海伦面对长久的严厉的盘问，不知要如何应付才好，只觉得又累又难过。最后，她对所有的质问，都不做任何解释，只用“是”或“不是”来回答。过了好久，他们才让她出来。

这天晚上，海伦整夜不曾入睡，在床上辗转反侧，一会儿痛哭，一会儿又全身发抖。她为自己做出这种羞耻的事而连累老师，感到非常难过。但究竟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她自己也不知道。

幸好海伦这时还是一个小孩，随着时间的消逝，她的痛苦逐渐被冲淡，孩子最容易忘记不愉快的事情，心上的伤痕也很容易愈合。

可是，沙利文老师必须为自己洗刷，因为她确实不知道《冰霜仙女》这篇童话，也没读过收入了这篇童话的那本故事书。她决没有伙同自己的学生作弊，连这样的念头也没产生过。于是，她拜托为人正直的贝尔博士，对这个事件进行彻底的调查。

经过反复调查，终于发现了一点眉目：沙利文有个朋友，名字叫绥·西·帕金斯夫人。在 1888 年夏天，海伦到帕金斯夫人的海滩别墅去度假，刚好这位夫人有一本《小鸟与它的朋友》。当时，由于沙利文老师正巧为了眼疾前往波士顿医治，帕金斯夫人为了怕海伦寂寞，所以就拿了好几本书念给她听，也就在当时，她听过《冰霜仙女》这篇童话。

但当时海伦才 8 岁，即使听了这个故事，也不太可能了解它的内容。不过，当时正是海伦最认真学习生字拼法的时期，很可能认真背下它的生字与文句，并留下深刻的印象。两年之后，当沙利文老师为她描述秋天美丽的树叶时，就自然而然地在脑海中浮现一连串的构想。

不过，沙利文老师实在与这事无关，因为当她从波士顿回来之后，海伦并没有提到《冰霜仙女》这篇童话。

这件事情发生之后，有很多人写信给海伦，安慰她，甚至连《冰霜仙女》的作者坎比女士也写了封信给她，信中说：“总有一天，你可以完全以自己的能力，写出了不起的故事，来安慰好多人的心。”

在此以前，坎比小姐先给沙利文来信。她在信中写道：

所有的这些故事，在出版成书之前，就都经过修改，后来又在第一版的基础上补充了一些故事，而且有些标题也很可能做了更改。

我熟悉很多孩子，我一生中经常和他们在一起，我最喜欢与他们谈话、逗乐，静静地观察他们的思想与性格的特点。但是我从来没有发现一个像海伦这样年龄的女孩子具有海伦这样的求知欲望、文学知识、一般见闻和作文技巧。她确实是个“神童”。非常感谢你给我寄来的报告、报纸和海伦的日记。海伦的日记使我更加清楚地明白，这可爱的孩子正感到极大的失望。请你转达我对她的热情问候，告诉她不要再为这件事烦恼。决不允许任何人认为这是件什么错事；将来总有一天，她会写出伟大动人的故事或美丽的诗篇来，使许多人读了这些作品感到高兴。请告诉她，每个人的杯子里都有几滴苦酒，惟一的办法就是：苦酒耐心地喝，甜酒感激地饮。我希望她会喜欢这本书，不知道她觉得这些以前她没有读过的故事怎么样。

她希望沙利文能够让海伦懂得，海伦喜欢她的故事，这使她十分高

兴，她还希望这本新书能够重新唤起海伦和仙女们的友谊。

她在信中还说，再过些日子，她将会给海伦写信。她听到有关海伦的刻苦学习的故事，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坎比小姐还写了一首小诗，题目叫《沉默的歌手》。她将会把这首小诗寄给海伦的母亲。

她在信中最后说，要沙利文告诉她,是哪家报刊上刊登了文章，指责海伦剽窃，并摘录了两个故事的一些片段？

她要沙利文将载有这类文章的报刊寄给她。

① 见沙利文日记中坎比小姐的信。

3 月 9 日，坎比小姐又写来一信。信中的内容大意是这样的：

沙利文送给了坎比小姐一份报告，在这份报告中，她找到了线索，说明海伦早就听到过的是别的故事，而不是《冰霜仙女》的故事。

她认为，有一段话，大概是受了她那篇叫做《玫瑰仙女》的故事启发而写的。还有对雷雨的描写与她书中关于雷雨的想法也非常相似。

她赞叹，海伦是一位天才的小孩子，她很聪明，，记忆力又很强！其实，海伦听到这几个故事，已经很久了。过了这么久，她居然还

记得这么清楚，这真是不简单的事。

因为这是三年前她听过的故事了。而且，她的父母，她的老师沙利文，他们都从未提起过或重温过这个故事。

海伦不仅把这个故事如此生动复述出来了，而且给原作增色不少。即使是视听能力正常的成年人，甚至有写作才能的女孩子，也是难能做到这一点的。

坎比小姐有些气愤地说，在这样的情况下，竟有这么狠心的人去责备一个盲女，把她叫做剽窃。

下面，让我们把这两篇文章摘录下来，比较一下，更可看出海伦的才华。

《玫瑰仙女》（坎比作）

一个愉快的早上，小伯迪坐在他妈妈屋边的一块小小的草地上，一本正经地注视着玫瑰花丛。

天还很早，夏天总是老早起床的尊敬的太阳先生，才刚刚起来。小鸟儿们也才开始啾啾地互道早安；至于花儿们呢，它们都还在酣睡哩。但伯迪一天到晚总是那么忙，在屋子前后，花园附近跑个不停，一到晚上，别的鸟儿花儿都还没有想到回自己的窝儿，他就准备进自己的巢了。结果呢，当太阳先生刚刚从葱绿的树林上探出头来，对着大地友爱地微笑时，伯迪常常是第一个见到他。他也对太阳先生报以微笑，然后一个劲儿地用他那胖乎乎的拳头擦着眼睛，边擦边笑，直到完全醒过来。

你猜他接着就干什么？啊！这个小淘气鬼滚进他妈妈的床上，亲她的眼睑、亲她的脸、亲她的嘴，直亲得她做起梦来，好像正在下一场亲吻的雨。她终于睁开眼睛一看，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发现原来是伯迪，他正在像他所说的那样，要“把她亲醒”。

她非常疼爱她的这个小宝贝，常常设法使他感到高兴。当他说：“亲爱的妈妈，给我穿好衣服，让我到花园里去玩，”她就欣然同意。过了一会儿，伯迪就穿着凉爽的麻布常礼服走下楼来，他那刚刚洗过的圆脸蛋，红润润的，容光焕发。他跑到石子路上去玩，一直玩到早饭准备好。

他一动不动地站了一会儿，环顾四周，心里想，第一件事该干什么。晨风轻轻地拂面吹来，好像是在欢迎他，要做他的快乐的小伙伴似的。太阳先生那明亮的眼睛，含着温暖热情的微笑望着他；但伯迪向前走去，很快就找到了玩的东西。当他看到长在屋边的玫瑰花丛时，他突然拍起手来，轻轻地欢叫了一声，停下来观赏。花丛上尽是可爱的玫瑰花蕾，有红色的、白色的，还有浅粉色的。它们都还刚刚从绿叶丛里探出头来，就像在冬天里，脸蛋儿红润润的小孩舍不得起床时从温暖的被窝里探出头来一样。几天前，伯迪的爸爸告诉过他，玫瑰花丛上的小绿球里面装的是美丽的花朵；但这个小孩子觉得很难相信，因为他太小了，不记得去年夏天玫瑰

花开得多么漂亮。现在，他发现他爸爸的话是真的，因为一连几天温暖的空气使这些小绿球都变成了花蕾，它们多么漂亮啊，伯迪停住了脚步，站在它们面前，他的蓝眼睛高兴得滴溜溜地乱转，两只小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过了一会儿，他更向前靠近一些，仔细地观看花蕾，发现它们都是一层层、一瓣瓣地包起来的，好像是眼睑包着睡着了的眼睛一样。伯迪想，它们一定是睡着了。他说：“懒玫瑰，快起来。”轻轻地摇了一下花枝儿，但只有亮晶晶的露珠儿掉下来，花儿还是没有睁开眼睛。伯迪最后想起来了他是怎样把他妈妈亲醒的，他想对玫瑰花儿采取同样的办法。于是，他噘起红红的嘴唇，就像一个小小花蕾，向一根长着十分可爱的粉红色花蕾的枝子，俯下身去，轻轻地在它上面亲了两三下⋯⋯

《梦》（海伦给安南库诺斯的信）

亲爱的安南库诺斯先生：

你打开你的小朋友的信，看到我的法文里有这么多奇怪的错误，你一定会大笑起来。不过，我想你看到我能用法文写一封短信，一定会是很高兴的。能使你—— 我亲爱的老师——感到高兴，我非常快乐。我希望能见到你的小侄女阿米利亚。我相信，她一定会喜欢我，我也会喜欢她的。我希望你将带些弗吉尼亚·伊万赫顿兹的诗歌回来，并给我译成盲文。我和老师刚刚散步归来。今天天气真好，我们碰到了一个非常可爱的小孩，她正在和一个小弟弟在码头上玩耍。她亲了我一下就跑开了。因为她是一个很害羞的小女孩。我不知道你是否愿意听我告诉你一个梦，那是很久以前，我还是一个很小的幼儿时做的一个美梦。老师说，那是一个幻梦。我认为你听了一定是会很高兴的。

美丽的春天里一个愉快的早上，我想我正坐在我妈妈窗下的一块柔软的草地上，一本正经地注视着我周围的玫瑰花丛。天还很早，太阳刚刚升起，小鸟儿们才刚刚开始欢乐地歌唱。花儿还在睡觉。它们一直要睡到太阳对它们友爱地微笑时才会醒来。我是一个幸福的小姑娘，有着红润的面颊、蓝色的大眼睛和你所能想象到的最美丽的金色的鬈发。清新的晨风拂面吹来，好像是在欢迎我，要做我的小伙伴似的。太阳带着温暖亲切的微笑望着我。当我看到玫瑰花丛上尽是可爱的花蕾时，我高兴地拍着我那胖胖的小手。它们之中有红色的、白色的，还有一些是浅粉红色的，它们正像美丽的小仙女们，从绿叶之间探出头来。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可爱的东西，因为我太小了，不记得去年夏天玫瑰开得多么漂亮。我这小小的心坎儿里充满了甜蜜的欢乐，我不禁在玫瑰花丛中跳起舞来，表示我的欢乐。过了一会儿，我走到离一丛美丽的白玫瑰花很近的地方，它上面全盖满了玫瑰花蕾和亮晶晶的露珠儿；我向着一枝长着一朵纯白玫瑰花蕾的花枝弯下腰去，亲了它很多次。正在这时，我感到有两只慈爱的手轻轻地偷偷把我抱住，疼爱地亲着我的眼睑、双颊和嘴唇，一直吻得我以为是在下一场亲吻的雨；我终于睁开眼睛一看，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原来是我亲爱的妈妈伏在我身上，要把我亲醒。你喜欢我的这个幻梦吗？如果你喜欢，我以后将再给你做一次。

老师和朋友们都向你问好。当你回国来的时候，我将是多么高兴啊，因为我非

常想念你。请代我问候你的那些友好的希腊朋友们，告诉他们，将来有一天我也会到雅典去的。

你友爱的小朋友、小伙伴海伦·凯勒

坎比小姐这篇作品，写的是一个童话故事，即“小伯迪”与“玫瑰仙女”的故事。坎比小姐文笔生动，想象丰富，比拟内容十分不错，也算是一篇较好的儿童文学作品。作品中表现出孩子小伯迪对大自然的热爱。

值得探讨的是，这个故事，还是在三年前或者由沙利文，或者由别的人向海伦讲过，居然给海伦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再让我们回过头来看看 12 岁的小盲女海伦的作品《梦》吧。

《梦》其实也就是一封信。小海伦 1890 年 2 月 1 日写给盲校校长安南库诺斯先生的一封信。但这封信却是一篇优美的散文，一篇优秀的儿童文学作品，这出自 12 岁的盲女海伦，不能不使人惊叹。

《梦》的开头，小盲女海伦用很亲切的笔调引入正文，表现出一个女孩天真淳朴无瑕的心境。她要告诉她的“亲爱的老师”亚纳格诺先生一个“梦”。也许，在当时的现实生活中，小海伦确确实实就做过这样的梦。

这当然是一个美梦。

小海伦向我们描绘了一幅春天的早晨的图景：妈妈的窗下，草地长满了柔绿的小草，小草簇拥着玫瑰花丛。小鸟在唱歌。

在这幅美丽的春景图中，小海伦用儿童的眼光来看世界，因而世界是那么地单纯，那么地优美，不掺进一点儿杂质，没有一点儿污染的东西。

“花儿还在睡觉”，多美的句子！这样的句子，似乎在坎比小姐的文章中难以找到。

小海伦很细腻地描绘着“我”与“玫瑰花儿”之间的亲密的感情。文中既有“我”的形象，又有“玫瑰”的形象。这两个形象融为一体，融进大自然中，构成了一幅纯美的图画。

读了这两篇作品，您能说小海伦是抄袭了坎比小姐的作品吗？说出这样话的人会脸红的。

再让我们把《冰霜仙女》和《霜的国王》全文照录，让我们对比一下，看看海伦的才华又是如何：

《冰霜仙女》（坎比作）

霜王，有时候也被称之为霜精，住在离北方很远的一个寒冷的国度里，不过，每年他都坐在一辆金色彩云马车里，由一头名叫“北风”的膘肥体壮的骏马拉着，周游全世界。他每到一处，就创造出很多奇迹。他在每一条溪流上建起一座座形似玻璃，牢比钢铁的桥梁。他用手一摸，就把树木花草送入梦乡，他们都低头弯腰，潜入温暖的地下，一直待到春回大地。这时，他怕我们为花儿悲伤，就用北方洁白的花朵扎成可爱的花环与花枝，放在我们的窗台上，或者放在玲珑剔透的精美小松林，银装素裹，美不胜收。他的最奇妙的杰作是给树木涂上色彩。这些树经过他一番装饰之后，看上去就像披上了一层耀眼的黄金和红宝石一样，那美丽的景色，足以安慰我们，不再为飞逝的夏天感到遗憾了。

我来告诉你，霜王开始是如何想到做这件好事的。那是一个奇妙的故事。你们要知道，这位国王也像其他的国王一样，在他的宫殿里有很多的钻石和金银珠宝。但他是一个好心肠的老头儿，并不总是把他的财宝锁在深宫里，而是想用它们来做好事，使别人高兴。他有两位邻居，住在更远的北方。一位是“冬天国王”，他是

一位暴躁而吝啬的君主，以使穷人受苦、哭泣为乐。另一位邻居是圣诞老人，他是一个高尚、温厚而快活的老公公，他喜欢做好事，在圣诞节把礼物带给穷人和可爱的孩子们。

有一天，霜王正在冥思苦想，想用他的财宝做些好事，突然，他决定把他的财宝送一些给他的好邻居圣诞老人，让他买些食物和衣服做礼物送给穷人，使他们在冬天国王来到他们的家附近时，不至遭受那么多的苦难。于是，他召集他那些快乐的小仙女们，把许多装着黄金和宝石的瓶瓶罐罐给她们看，要她们小心地把这些东西运到圣诞老人的宫里，并带去霜王的问候。“他知道如何妥善地使用这些财宝的。” 霜精这样补充说。接着，他告诉仙女们一路上不要磨蹭贪玩，要赶紧把他吩咐的事情做好。

仙女们答应遵命，很快就小心翼翼地拖着笨重的玻璃罐子和玻璃瓶子出发了。她们干这么重的活，心里老大不高兴，不时咕咕哝哝地抱怨几句，因为她们是懒惰的仙女，喜欢玩，不喜欢工作。她们终于到达了一座大森林，由于太累，她们决定休息一会儿，找些栗子、胡桃吃了再走。她们生怕这些宝贝被偷走，就把罐子藏在大树上浓密的树叶之中，有些差不多快要接近树梢了，还有一些则藏在各种大树的枝杈上，直到她们觉得谁也找不到它们才放心。

然后，她们就开始在林子里四处游荡，寻找栗子和胡桃，她们爬到树上，摇晃着树枝，把果子摇下来。她们为自己找果子玩比给她们的主人干活要卖力得多，因为仙女们和孩子们寻欢作乐是从来不怕辛苦的，也从来不抱怨她们碰到了麻烦，可是一要她们为别人做点好事时，就常常嘀嘀咕咕地老大不高兴。这是很奇怪的事情。

冰霜仙女们打果子，嬉戏欢闹，又忙又乐，把她们的差事和国王要她们急忙赶路的命令忘得一干二净。她们在森林里一边玩一边磨蹭，直到中午时分，她们才发现为什么霜王要她们赶紧完成任务的原因。尽管她们认为已经把宝贝那么小心地藏好了，但是却逃不脱太阳先生的威力。太阳先生是霜精的大敌，一有可能，他就要毁掉霜精的杰作，削弱他的力量，从中取乐。

太阳先生的明亮的眼睛发现了藏在树林中的宝贝。直到中午，那些懒惰的仙女们还让那些宝贝留在树上。而中午，此时太阳先生的力量是最强的，那些精致的玻璃罐子开始融化破裂，不一会儿，所有的罐子和瓶子不是开裂就是破碎，里面那些珍贵的财宝也开始融化，慢慢地滴落下来，形成一道道金色的和深红色的涓流，在树上和灌木丛中淌着。

又过了一会儿，这些冰霜仙女们还是没有发现这一奇怪的变化，因为她们是在下面的草地上，离树梢那么远，那奇妙的融化了的金银宝石，像雨点一样慢慢地落到她们眼前，但这需要很长时间。但终于她们中有一位说：“听！我相信一定是下雨了，我真的听到了落下的雨滴声。”其他的人都哈哈大笑起来，告诉她，太阳照耀的时候是很少下雨的。但当她们仔细倾听时，清楚地听见了许多水珠儿穿过树叶滴滴嗒嗒往下落的声音，这些水珠儿顺着树叶儿往下流，一直流到她们身边的野花和荆棘丛上，这时，她们才沮丧地发现，那些雨珠儿原来是融化了的红宝石，凝固在树上，顷刻之间就把树叶染成光灿灿的深红色。接着她们仔细察看周围的树，发现那些财宝全在融化，很多融化的金银珠宝已经粘满了橡树和枫树的叶子，给它们都穿上了金色和青铜色的、深红色和绿宝石色的华丽服装，光灿夺目，美丽极了。但是这些懒惰的仙女们由于违抗霜精的吩咐惹了祸，一个个吓得魂不附体，都无心欣赏这森林的美景了。她们立即试图躲藏到灌木丛中去，生怕霜王来惩罚她们。

她们的害怕是有充分根据的。因为她们久久未归，引起了霜王的警觉，他亲自

出来寻找这些行动滞缓的仆人。她们刚刚藏好，霜王便慢慢地走了过来，举目四望，

寻找那些仙女们。当然，他很快就注意到了闪闪发光的树叶，当他看到那些还在滴着融化了的金银宝石的破罐破瓶时，他就明白了那是怎么回事。他走到栗树跟前，发现懒惰的仙女们留下的果壳和她们打闹嬉戏的种种痕迹，对她们干的事已经一目瞭然了。他知道她们在树林里一路玩耍磨蹭，不服从他的命令。

开始，国王皱着眉头，显得非常生气，仙女们吓得浑身发抖，更紧地趴在地上，畏缩在她们的藏身之处。正在这时，两个小孩蹦蹦跳跳地来到林中，他们没有看到霜王或仙女们，却看到了树叶的美丽色彩。他们高兴地大笑着，大束大束地摘下树叶，准备送给他们的妈妈。“这些叶子像花一样好看，”他们说。他们把金色的叶子叫做“金凤花”。把红叶子叫做“玫瑰花”，他们在林中边走边唱，十分欢快。

他们的喜悦像魔法一样驱散了霜王的怒气，他也赞美起这五彩缤纷的树林来了。最后他自言自语道：“我的财宝要是能使孩子们高兴，那就没有浪费；我对那些懒惰的、没有头脑的仙女们也不生气了，因为她们教给了我一种做好事的新方法。”仙女们听了这番话，一个个都从她们躲藏的角落里爬了出来，跪在她们的主人面前，承认她们的错误，请求他宽恕。他皱着眉头瞪了她们一会儿，把她们训斥了一顿，但很快就心平气和了。他说，这次就饶了她们。他只用这样的办法来惩罚她们：要她们再搬些财宝到树林里来，把它们藏在树上，直到所有的树叶，在太阳先生的帮助下，都涂上一层金子和红宝石。

仙女们感谢他的宽恕，并答应努力工作来使他高兴。这位温厚的霜王把她们都抱了起来，安全地回到宫里。我想，从那以后，给树叶儿涂上我们在秋天看到的种种鲜艳夺目的颜色，就成了霜精的一部分工作。如果树叶上涂的不是黄金和宝石，那我就不知道他是如何使它们变成那样光彩夺目的了。亲爱的小朋友，你知道吗？

《霜的国王》（海伦·凯勒作）

霜王住在远离北方的一片终年积雪的土地上。他那美丽的宫殿是在很多个世纪以前冰川国王统治时期建造的。这座宫殿辉煌壮丽，简直无法形容。在向离宫殿不远的地方望去，我们很容易把它误认为一座峰峦迭起的高山，山巅直插云霄，好像在接受那即将消失的白天最后的一吻。但走近一看，我们就会发现自己错了：我们以为是山峰的东西，实际上是一千座闪闪发光的尖塔。再也没有什么别的东西比这座冰宫的建筑设计更美丽的了。宫墙是用大块的冰砖非常奇特地筑成的，这些冰砖最后构成一座像悬崖峭壁一样的塔。宫殿的大门在一个拱形墙凹的尽头，有 12 只模样儿像士兵的白熊守卫着。

但是，孩子们，你们一有机会务必去拜访一下霜王，亲自看看那座奇妙的宫殿。老国王一定会热情地欢迎你们的，因为他热爱孩子们，使孩子们高兴是他的最大乐趣。

你要知道，霜王像其他国王一样，有大量的金银财宝和宝石。由于他是一个慷慨的老君主，他总是力求正当地使用他的财产。于是，无论他走到什么地方，他都创造出很多奇迹般的杰作。他在每条溪流上建造起一座座桥梁，像玻璃一样透明。但常常像钢铁一样牢固。他撼动着森林的大树，把栗子和胡桃摇落到欢笑着的小孩子们的衣兜里。他用手一摸，把花儿们送入梦乡。他怕我们为失去花朵儿明媚的笑脸而哀伤，用金色、深红色和绿宝石色装饰树叶儿；当他的任务完成之后，这些树美丽得足以安慰我们，不再为飞逝的夏天感到遗憾了。我要告诉你们霜王是怎样偶尔想到要给树叶涂上颜色的，因为这是一个很奇妙的故事。

有一天，霜王正在检查他的巨额财产，考虑他能用这些财产做些什么好事，他

突然想到他的老邻居，圣诞老人。“我要把我的财宝送给圣诞老人，”霜王自言自语地说。“他正是能令人满意地处理这些财宝的人，因为他知道穷人和不幸的人住在什么地方，他那年老善良的心里总是充满了救济他们的慈善计划。”于是，他召集住在他宫里的快乐的小仙女们，把装着财宝的瓶瓶罐罐给她们看，吩咐她们尽快把这些财宝送到圣诞老人的宫里去。仙女们答应遵命，刹那间，她们就动身了。她们尽量小心地拖着沉重的罐子和瓶子，不时地嘀咕几句，抱怨霜王要她们干这么重的活儿；因为她们是懒惰的仙女，喜欢玩，不喜欢工作。一会儿她们来到一座大森林，由于又累又饿，她们想休息一会儿，找些栗子、胡桃吃了再继续赶路。她们想到，这些财宝可能被人偷走，于是就把罐子藏在各种树木的浓密的树叶里，直到她们相信别人谁都找不到才放心。然后，她们就在林子里快乐地四处游荡起来，找栗子、爬树，好奇地偷看一下空鸟窝，躲在树后捉迷藏。这时，这些顽皮的仙女们打闹嬉戏，又忙又乐，把她们的差事和主人要她们赶快赶路的命令忘得一干二净了。但是不久，她们就沮丧地发现，为什么霜王要她们赶快赶路的原因。原来她们自以为已经把财宝小心地藏好了，但太阳国王的明亮眼睛已经发现了藏在树叶丛中的罐子。

究竟什么是造福世界的最好办法，在这个问题上，太阳国王和霜王从来就是不

一致的，因此，他就得意地抓住这个机会跟他这位厉害的对手开个玩笑。当那些精致的罐子开始融化破裂时，太阳国王低声地暗自笑了起来。最后，所有的罐子和瓶子不是开裂，就是已经破碎，里面装的那些珍贵的财宝正在融化，形成一道道涓流，流在树叶儿上和灌木丛上。

那些懒惰的仙女还是没有注意到正在发生的一切，因为她们是在下面的草地上，那些融化了的奇妙的金银宝石像雨滴一样落到她们那儿需要很长的时间。但她们终于清楚地听见了许多雨点滴滴嗒嗒地落在树叶上的响声，这些水珠儿从树叶上往下流，一直流到她们身边的小灌木丛上。这时，她们才大吃一惊，发现那些雨珠原来是融化了的红宝石，已经凝固在树叶上了，顷刻之间，就把树叶变成了金黄色和深红色。接着，她们更仔细地向周围看了看，发现很多财宝都已融化，因为橡树和枫树都穿上了金黄色、深红色和绿宝石色的华丽服装，美丽极了。但这些不听话的仙女们吓得要死，哪能注意到这树林里的美景。她们害怕霜王会来惩罚她们，就躲到灌木丛里，静静地等待着。看会发生什么事情。她们害怕是有充分理由的。因为她们久去未归引起了霜王的警觉，他骑上“北风”快马，出来找他那些慢吞吞的使者。当然，他还没有走多远就注意到了闪闪发光的树叶。当他看到还在滴着财宝的破罐时，他很快就猜到其中的原因。开始霜王非常生气，仙女们战栗着，在她们的藏身之处更低地蜷缩着。要是正在这时没有一群男女儿童来到这里的话，我不知道这些仙女们会发生什么事情呢。这群孩子们看到所有的树都五彩缤纷，鲜艳夺目，他们拍着手，欢呼着，立即大束大束地采摘树叶，带回家去。“这些树叶儿像鲜花一样可爱！”他们高兴地大声嚷道。他们的喜悦驱散了霜王心头的怒气，他那紧锁的双眉舒展了，他自己也赞美起这绚丽缤纷的树林来了。他自言自语地说道：“我的财宝要是能使孩子们高兴，那就没有浪费。这些懒惰的仙女们和我那个火一样厉害的敌人，教给了我一种做好事的新方法。”仙女们听到这番话，十分宽心，从她们躲藏的地方走出来，承认她们的错误，请求主人的宽恕。

打那以后，给树叶涂上我们在秋天看到的种种鲜艳夺目的色彩，就成了霜王的

巨大乐趣。如果那上面涂的不是黄金和宝石，我想象不出，那是什么东西使它们变

得那样光彩夺目，你知道吗①？

应当说，坎比小姐的《冰霜仙女》确实是一篇挺不错的佳作。在这篇童话故事中，坎比小姐描绘了霜王的形象。这一形象生动鲜明，令人读后，记忆犹深。

坎比小姐的想象力的确是很丰富的，她细微地刻画了一种儿童的心理活动，贴近儿童的心境，去写霜王这个人物，因而这个作品当然会令儿童们喜欢。

细心的读者读过这篇文章后，再去读小海伦的《霜的国王》，就会发现，这几乎是一篇同题作文。

确实，这两篇文章有诸多相似之处。但更多的却是不同之处。

海伦的《霜的国王》开篇就对北方的那座“宫殿”进行了详细的描写，说这座宫殿“辉煌壮丽，简直无法形容”。她接着有序地、天真地将宫殿一层层地描绘开来。像如此丰富的神话般的想象力，如此优美的童话意境，在坎比小姐的“佳作”中，似乎是找不到的。

无论是从语言形象，还是从故事情节，都很难找到小海伦“抄袭” 坎比小姐一文的证据。

岁的小海伦，却在她的文章中，屡屡出现奇句。

霜王的形象在这里已是一个善良的、仗义疏财的义士。他有巨额的财产，但他要做件什么“好事”，他想把这些财宝送给圣诞老人。因为圣诞老人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些财产。他知道穷苦人需要什么。他有一颗善良的心。于是他召集了小仙女们⋯⋯

在海伦的笔下，我们见到的是一颗多么宝贵而圣洁的童心！坎比小姐也写了这个情节。

从这一点上看，坎比小姐的这个故事三年前讲给了小海伦听，小海伦却准确无误地将这个情节记下来了。这当然有一种“抄袭”之嫌。

但是，聪明的读者自然会注意到，小海伦在她的文章中，又有了许多新意，即创新之处。

比如小仙女们的活动，她们藏宝的过程，还有霜王的警觉，他的宽恕。

通读了以上四篇文章之后，我们不难发现，12 岁的盲女小海伦天资聪颖，模仿能力和创新能力都十分地好。这为她日后走上当一名美国名作家之路，显然打下了扎实的基础。

另外，从海伦这两篇文章中，我们还可以看到一颗美丽、善良、天真、纯洁的童心。这样的不可泯灭的童心，对于一个作家来说，是多么地重要。

不可否认，海伦已具有举世无双的记忆力。

也毫无疑问，海伦的智力将随着年龄的增长，会更进一步发展，她可能会成为一个优秀的作家，写出优秀的作品来。

“海伦确实是一个神童。”坎比小姐说。坎比小姐在信中这样写道：

海伦是 1887 年 3 月才开始接受启蒙教育的。照此推算，1888 年 7

① 以上四篇文章，均选自《与拿破仑齐名的女人》一书。

月的夏天里，海伦听到这个《冰霜仙女》的故事时，她还是一个不太懂事的、文化程度很低的学生。

也许，这个美丽动人的故事，一直就潜伏在她心底，在她的脑海中，直到 3 年后，她才有机会将它描述出来。

这是一种生理上的再现影像。这是一种思维上的再创作现象。

海伦在 1890 年 2 月的一封信中提道过坎比小姐的这个故事。她说，那还是“很久很久以前，当她还是一个小孩子的时候做的一个梦”。

下面是海伦在 1892 年 1 月 30 日写的一篇日记。她在日记上谈到了她对这件事情的看法：

今天早上我洗了个澡。老师上楼来给我梳头时告诉我一个令人悲伤的消息，使我整天都不愉快。她说有人写信给安南库诺斯先生，告诉他，我自己写的，作为生日礼物送给他的那篇故事，根本不是我的创作，而是一位小姐很久以前写的。那个人说，她的故事名叫《冰霜仙女》。我可以肯定，我从来没有听过这个故事。一想到人们以为我们不老实、不道德，我就非常难过，我的心中充满了泪水，因为我全心全意地热爱美好的真理。

这使我非常不安。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从来没有想到人们会犯这样的错误。我完全相信，这个故事是我自己的创作。安南库诺斯先生很不安。一想到我是使他不愉快的根源，我就很悲伤。不过，我当然不是有意使他不高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