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加拿大的统一

一、“从海洋到海洋”之梦的实现

加拿大自治领的建立为加拿大的统一迈出了坚实的一步，但是，自治领能否巩固，麦克唐纳联邦政府能否完成统一，不容盲目乐观。自治领诞生初期的形势表明，有利条件和不利因素并存。以约翰·麦克唐纳为首的联邦政府吸收了自由党人参加，突出强调政治上的联合团结，树立联合政府的形象； 同时，明确以维护自治领的团结和实现统一为己任，以爱国主义自居，因而深得人心，并牢牢控制了政权，从而为实现加拿大的统一提供了可靠的保证。英国急切敦促加拿大统一的政策，为实现统一大业提供了主要的外部条件。然而，自治领和麦克唐纳政府的地位并不十分牢固。首先，自治领内外潜伏着地区、种族和宗教等方面深刻的矛盾，这是产生分裂的重要根源。其次， 自由党虽不是想使统一事业逆转的势力，但它与麦克唐纳的保守党之间存在种种分歧。它反对保守党发展工商业和铁路的巨大耗资计划，主张加拿大应该比较缓慢地、更谨慎地发展。同时，主张扩大省权，反对麦克唐纳政府强调中央政府权力至上的观点。反对自治领政府侵犯各省应有的权利。自由党的挑战给麦克唐纳的联合政府造成严重威胁，两党不时的纷争和冲突，可能会产生更严重的分裂后果。再者，自治领内部有分裂势力，外部存在着反对统一的势力，西部地区的统一任务也相当复杂和艰巨。另外，美国在内战后的扩张主义威胁也给自治领的巩固和加拿大的统一蒙上了阴影。所有这些不利因素预示了加拿大统一的道路绝非平坦。

加拿大自治领内部最大最直接的危险来自新斯科舍的退出联邦运动。早在自治领的筹建过程中，约瑟夫·豪所领导的反联邦运动曾使联邦计划一度搁浅。联邦建立之后，反联邦派的势力依然很大，新出现的一些触发因素又为豪发动退出联邦运动创造了条件。首先，自治领建立不久，恰逢经济大萧条，新斯科舍的主要产业捕鱼业很不景气，广大渔民为饥寒所困，滋生了普遍的不满情绪；其次，联邦政府规定的新关税税率高于新斯科舍加入联邦前的关税税率，造成了该省进口商品要付的关税比原来高，进口的生活用品价格相应升高，增加了居民的负担，结果引起了对联邦关税政策的普遍责难， 就连新斯科舍副总督和联邦派也谴责这种关税政策。同时，美国内战后经济繁荣，对毗邻的新斯科舍人产生了很大的吸引力，一部分人幻想恢复与美国的互惠贸易，有人甚至把退出联邦作为与美国合并的第一步。还有，新斯科舍的反联邦主义者在 1867 年联邦和省的选举中取得胜利，使他们增强了退出联邦的信心。正是在这样的形势下，该省议会在反联邦派的控制下，通过一系列决议，力促英国政府同意该省退出联邦，老资格的政治家豪亲自出马， 率领代表团前往英国，进行政治游说，要求取消联邦，掀起了一场退出联邦的政治运动。英国政府一如既往支持联邦，反对取消联邦，拒绝了反联邦派的请求。对此，麦克唐纳政府也坚决予以反对，麦克唐纳说：“取消联邦这件事即使是只讨论一下也是不行的。”(1)他派遣新斯科舍主要的联邦拥护者查尔斯·塔珀赴英，以抵销豪及其代表团所造成的影响。新斯科舍的退出联邦运动再次受挫，面临两种选择：公开起义独立或合并于美国；或选择妥协。前一种孤注一掷的冒险策略没有多少拥护者，也违背豪及其反联邦派的初

衷，因此，豪及其反联邦派只有妥协这一条路了。豪决定中止退出联邦运动， 但希望对英属北美法案进行一些实质性的修改。加拿大政府和英国政府坚决拒绝考虑任何改变宪法的主张，不过麦克唐纳表示愿做一些让步，满足豪的其它一些要求。1868 年 8 月 1 日，麦克唐纳在塔珀、卡蒂埃等人的陪同下亲

自到达哈利法克斯，与豪进行谈判。翌年 1 月，双方达成协议，豪进入联邦内阁，联邦政府给该省较大一笔联邦补助金。新斯科舍的危机随之平息。

麦克唐纳政府刚刚平息新斯科舍的退出联邦运动，就又有另一个棘手的问题迫在眉睫。美国在内战后要求英国割让鲁珀特地区和西北地区，以补偿英国制造的美国南方战舰“阿拉巴马号”在内战期间给北方造成的损失。这一威胁使得麦克唐纳政府刻不容缓接管这些地区。自治领一建立，麦克唐纳政府就与英国政府磋商接管鲁珀特地区和西北地区的问题。1868 年，英国议会通过鲁珀特地方法案，表示支持自治领与哈得孙湾公司进行协商，以便将公司的统治权移交给自治领。1869 年 3 月，联邦政府与哈得孙湾公司进行谈判并达成协议，决定加拿大以 30 万英镑购买鲁珀特地区和西北地区的所有权，并给哈得孙湾公司保留西部土地的二十分之一，整个移交工作预定于1869 年 12 月完成。1869 年 5 月，麦克唐纳政府向众议院提交了一份“关于鲁珀特地区临时政府”的议案，准备将这块土地划为西北地区，暂不设省， 由一名副总督和渥太华任命的一个委员会进行管理，并从 9 月开始，联邦政府着手进行接管准备，派遣大批土地测量员前往西部进行土地的统一测量， 任命威廉·麦克杜格尔为副总督。然而，政府的接管工作在红河地区激起了武装反抗。

红河居民区是 19 世纪初期苏格兰移民建立起来的，后来在西部从事毛皮贸易的法国商人与印地安人妇女结合的后代梅蒂人聚集到此定居。占居民大多数的梅蒂人主要依靠狩猎野牛、粗放的农业、为哈得孙湾运送货物、进行毛皮贸易为生。半个世纪以来，他们独立生存，与原先的加拿大省之间没有直接的政治和经济往来，视自治领如同“外国政府”。他们认为，自己是红河的主人，任何涉及红河地区的问题都应与他们进行协商，应得到他们的同意和满足他们的要求。自治领与哈得孙湾公司的谈判和领土移交竟然无视他们的存在和要求，引起他们普遍的强烈不满。同时，自治领的测量员在丈量土地时，完全不尊重居民对土地的原始占有权，任意破坏农田，驱赶野牛群， 使梅蒂人世代赖以生存的环境遭到严重破坏，传统的生活方式难以继续维持。再者，他们对接管后的前途如何充满疑虑，不知能否保持天主教信仰和法国文化传统等等。于是他们被迫揭竿而起，于 1868 年在路易·里埃尔的领导下发动了武装起义，建立了临时政府，接管了哈得孙湾公司在红河的主要据点加里堡(后来的温尼伯市)。

这场起义的最终目的是什么，确实是比较复杂的问题，应该说至少有两个主要的因素值得考虑。其一，这场起义企图阻止把西北地区无条件移交给加拿大，想迫使联邦政府与他们谈判，使红河地区能够作为一个独立的省份加入联邦，并象魁北克一样，能保住法裔人的各种传统和权利，保住梅蒂人的土地等。其二，在起义队伍中，确实有人主张与美国合并，而且有一伙美国人充当临时政府的临时顾问。

里埃尔起义是麦克唐纳政府始料不及的突发事件，哈得孙湾没有军队， 西部没有足以镇压起义的军事力量，由于西部没有铁路，交通不便，从东部调兵遣将也是远水不救近火，麦克唐纳政府缺乏有效的应急措施，并且，由

于美国人插手其中，企图使起义向与美国合并的方向发展，使这次起义更具有威胁性和危急性。事情很清楚，这次起义必须尽快平息，否则任何拖延都将使国家的统一计划化为乌有。麦克唐纳对此有充分的认识，他说：“不管在权利上或者军事上都不能让美国在我们背后插手，并截断我们通向太平洋的道路”。(2)正是在这种形势下，麦克唐纳决定采取让步妥协政策，以谈判解决问题。他召回赴任途中受阻的副总督麦克杜格尔，重新派遣唐纳德·史密斯作为联邦专员去红河地区谈判。起初，麦克唐纳政府企图把里埃尔及其临时政府排除在谈判之外，与当地公众直接对话，在红河区组成了由居民选举产生的英裔和法裔代表大会，并通过“权利条款”，规定了西北地区作为一个地区进入联邦的要求。联邦政府的这种离间做法及其操纵下产生的“权利条款”受到里埃尔及其临时政府的坚决抵制，问题难以解决。最后代表大会妥协，承认里埃尔为其首脑，执掌谈判事宜。在里埃尔的主持下又产生了两个“权利条款”，最后提出一个包括 20 条的“权利条款”，其中主要包括： 红河地区将享有省级地位和待遇；该省在参议院要有两名代表，在众议院要有 4 名代表；该省对自治领以前的债务不承担责任；联邦政府近期每年支付

该省 8 万元补助金；该省人民拥有的财产、各项权利、特权以及风俗习惯等应受到尊重；5 年内在该省不征收任何直接税；法语与英语同是官方语言以及关于省议会控制公共土地、与印地安人部落缔约、修筑铁路、公共建筑、公路、桥梁等内容。后来，又补充了设立分离的教派学校的要求，并委派代表赴渥太华谈判。联邦政府与里埃尔的代表经过谈判，草拟了马尼托巴法案， 其中包括了“权利条款”的基本要求。1870 年 5 月 2 日，麦克唐纳将马尼托巴法案提交加拿大联邦议会审议，并获得通过。7 月 15 日，原属哈得孙湾公司的土地正式移交给加拿大自治领，以红河居民区为中心建立了自治领的第五个省——马尼托巴省。马尼托巴省是麦克唐纳统一加拿大过程中唯一经过暴力洗礼的一个省。在这次事件中，加拿大军队和骑警队有 38 人死于非命，

115 人受伤。联邦政府为平息起义支出的军事费用达到近 450 万元。(3)这次起义虽然最终以和平手段平息，但由于在起义中，里埃尔政府枪杀了一名来自安大略省的英裔青年反对者，结果引起一场种族风波，在安大略和魁北克的英裔和法裔之间造成了种族对抗，这种分裂在以后几年里给自治领投下了阴影。

随着鲁珀特和西北地区作为马尼托巴省加入加拿大联邦，原来远离加拿大的不列颠哥伦比亚已近在咫尺，加入加拿大联邦的问题提上日程。不列颠哥伦比亚是英国于 1858 年建立的皇家殖民地，1866 年将温哥华并入其中。由于相距遥远，交通不便，它与原来的加拿大省和后来的自治领都没有什么联系，而与美国的关系却相当密切。它与外界的交通靠美国的汽船，它的邮政通过美国，1865 年架起了通往旧金山的电报线。1869 年美国联合太平洋铁路建成后，它与美国大西洋沿岸城市的来往更为便当。正是由于这些原因， 在联合的问题上，始终存在两种意见，一种意见主张与美国合并，但大部分人希望仍是“不列颠”的哥伦比亚。当自治领接管西北地区以后，一方面由于它与自治领已成为毗连，加入联邦有了现实的条件，另一方面由于英国支持加拿大统一，哥伦比亚不能再指望靠英国生存下去了，所以它必须认真地考虑与加拿大的联合问题。1870 年 6 月，不列颠哥伦比亚立法委员会派卡罗尔、特鲁奇和赫尔姆肯为代表赴渥太华进行谈判。他们提出的要求有：取得省的地位；通过普选产生立法议会和责任政府；给该省拨放大量的联邦补助

金；在加里要塞和不列颠哥伦比亚之间修一条马车道，并在 3 年间修建铁路，

为修建这条铁路的不列颠哥伦比亚境内的一段，每年请求支付 100 万元。联邦政府不仅基本同意了不列颠哥伦比亚的要求，而且在铁路问题上给予出乎人们意料的满足。修建公路计划取消了，自治领应允在两年内开始修建通往该省的太平洋铁路，10 年内完成。双方达成协议，1871 年 7 月，不列颠哥伦比亚成为加拿大自治领的第六个省。

马尼托巴省和不列颠哥伦比亚加入自治领使得加拿大的统一势不可挡， 几年来一直徘徊在联邦大门之外的爱德华太子岛和纽芬兰不可能不受这种浪潮的冲击。爱德华太子岛置身于联邦之外的主要原因是既怕经济上受富省的剥削，又怕政治上受大省的压迫，同时，在 60 年代，它的经济状况良好，还

能继续维持其自给自足的地位。但是，进入 70 年代之后，该岛因修建铁路而陷入严重的经济困难。1864 年魁北克会议时期，它的欠债不到 15 万元，但是到 1874 年，它的债务高达 400 万元以上。此外，在外地主土地所有权问题一直是困扰该岛的老问题。正是迫于这些问题，它重新考虑加入联邦的问题， 指望通过参加联邦，由自治领来帮助解决债务问题和购买在外地主的土地。双方经过谈判达成协议，联邦政府答应替该省偿还债务，修建省际铁路，并给予一定数额的联邦补助金。此外，出资 80 万元将在外地主的土地全部买

下。爱德华太子岛所提要求如愿以偿，便欣然加入联邦。1873 年 7 月 1 日， 爱德华太子岛正式参加联邦，成为自治领的第七个省。

纽芬兰与爱德华太子岛由于相似的原因置身联邦之外。不过，它从自治领成立起，与联邦政府一直进行着谈判。1868 年，一个代表团曾访问了渥太华并带回一份加入联邦的协议草案，但是，由于签订该协议的卡特政府在翌年大选中失败，纽芬兰加入联邦之事受挫，这一担搁使它加入联邦的时间推迟了 80 年之久，直到 1949 年它才正式参加联邦，成为加拿大的第十个省。

截止 19 世纪 70 年代初，除纽芬兰之外，加拿大自治领仅用了 6 年的时间就完成了跨越大陆的统一，而且统一的过程基本上是以和平形式进行的， 这种特征与它的近邻美国形成明显的对比。美国的统一用了近半个世纪，并且充满了暴力。加拿大之所以能够和平统一，首先，统一是加拿大民族觉醒的标志，是大势所趋，人心所向。其次，英国由于自身的利益支持统一，不仅为统一提供了良好的外部条件，而且由于英国的特殊地位和作用，帮助加拿大缓解、克服了内部的矛盾和可能的对抗。而美国的扩张主义的威胁从反面起了推动作用，加快了加拿大统一的步伐。同时，加拿大的统一基本上是政治统一，没有伴随经济和社会的变革，所以避免了不少干扰和阻力。然而， 这种政治统一超前、经济和社会发展置后的特征，使加拿大统一过程中不免出现安排失当，给统一后的加拿大造成了种种隐患，如马尼托巴省的政治安排就与该省未来的发展特点相悖而引起了冲突，对不列颠哥伦比亚经济上的过分慷慨造成日后加拿大严重的财政困难等。当然，这些后果实属始料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