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隋唐史料的金石文字撰述
《宋史·艺文志·小学类》中著录欧阳修《集古录》和赵明诚《金石录》。如隋唐诸史《经籍志》和《艺文志》的体例,可是在《目录类》中又再加著录。以金石证史,为史家重要功夫,似以列入《目录类》为宜。
《集古录》为欧阳修所撰,录其所藏金石的跋尾。今传本共有四百余跋, 分为 10 卷,与其初本的篇数不尽相合。或其间有所增益。10 卷之中,有关隋唐时跋尾为 5 卷,最后一卷中尚有数篇。隋碑仅有 14 篇,不足与唐碑相比。欧阳修在《自序》中说:“可与史传正其阙缪者,以传后学。”其子棐在所撰《录目记》中也引用了这句话,可知其搜集遗物撰述整理的意义所在。以金石证史,跋文中殊不少见。《隋陈茂碑》所载陈茂仕官履历,曲折详尽, 跋文因说:“《隋书·列传》载茂事尤多阙缪”,并说:“碑云茂字延茂, 史亦阙。”《唐张九龄碑》所载与《唐书》时有违异处,甚至年寿官爵亦不相同。跋文就指出:“年寿官爵,其子孙宜不缪,当以碑为是也。”
《金石录》,宋赵明诚撰。是书上承欧阳修《集古录》的体例,著录其所藏的从上古三代至于隋唐五季以来的钟鼎铭文和碑铭墓志的金石文字,有的还作有跋尾。赵明诚在其所撰的序文中说:“诗书以后,君臣行事之迹, 悉载于史。⋯⋯岁月、地理、官爵、世次,以金石刻考之,其牴牾十常三四, 盖史牒出于后人之手,不能无失,而刻词当时所立,可信不疑。”因考其异同,参以他书,撰成是书。书中所著录金石碑刻共有二千,其中属于隋代的八十四件,属于唐代的一千四百三十五件。就是五代也有十五件。跋尾,属于隋代的九篇,属于唐代的多至一百六十七篇,可说是相当丰硕的。
后来到了清代,金石证史更为学人所重视,撰述者前后相继,钱大昕就撰有《潜研堂金石文字跋尾》。钱大昕,传在《清史稿·儒林传》中。大昕著述宏富,有《潜研堂文集》行世。此金石文字跋尾不在其集中。《跋尾》涉猎广泛,所跋唐人碑刻墓志亦非少数,且多能与史文相对勘。《九成宫碑》为欧阳询所书,欧阳询结衔称兼太子率更令。称兼是唐初制度,并非以他官再兼率更令,而是欠一级的称谓。这种称谓得到这样的解释,可为了解唐初制度略得助力。《李抱真德政碑》结衔中有礠州,而两《唐书·地理志》、
《五代职方考》皆作磁州。钱大昕因此指出:“州县之名当从其时本称,史臣秉笔,任意更易,非得石刻,何由决其然否,此金石之有益于史学也。”与钱大昕同时的王昶亦撰有《金石萃编》。其所搜罗更为丰富。王昶在
自序中曾谓其收集金石的不易,历经种种困难,“而后自三代至宋末辽金始有一千五百余通之存。”全书 160 卷,其中隋时 3 卷,唐时 78 卷,两相合计
已超过一半,如果加上五代 4 卷,就更为繁多。书中不仅备列金石上所刻的文字,而且还附载各家的题跋,如其序中所说:“题跋见于金石诸书及文集所载,删其繁复,悉著于编。”就全书稽考,自欧阳修《集古录》、赵明诚
《金石录》后,各家撰述,殆无阙失。各篇之后,又多为按语,对于前人所
说,每加匡正,可以说,乃其时集大成之作。其按语中,多有以金石证史的论证,可以说明论史是少不了金石的。
王昶于《金石萃编》著录唐宣宗大中十二年(858)所刻的《郎官石柱题名》。所谓郎官指的是唐尚书省所领的二十四司的长官,即郎中和员外郎。二十四司分属吏、户、礼、兵、刑、工六部。六部分管全国的政务,故其地位相当重要。《题名》由吏部郎中起,温彦博、杨纂皆在其列,而温彦博前尚有郑元敏等七人,可知题名始于唐初。温彦博和杨纂,两《唐书》皆有传, 传中均未记载任郎中事,则《题名》可补传文的阙遗。大中以前郎官姓名多见于此,其重要意义不言可知。王昶于著录《题名》后,复撰《郎官石柱题名考》,其后赵钺和劳格又撰《郎官石柱题名考》,较王昶所撰更为详赡。王昶说:“今所题名只左丞一柱,拓亦不全,存者只七面,内多泐字,计其姓名可见者凡三千一百九十二人。除去姓名不全者二百七十七人,其全者有二千九百十五人。内姓名再见者五百四十七人,三见者一百四十人,四见者二十六人,五见者六人,通共重见者七百十九人。”王昶据两《唐书》列传、
《唐书·宰相世系表》及《全唐诗》小传考核,可考者仅得五百七十六人, 无考者一千六百廿四人。赵钺和劳格所考,收获殊多,无考者仅一百九十余人。各部补遗得六百三十四人,补辑礼膳两部共得二百十一人,著录郎官总数四千一百五十余人。不仅超过王昶所考,而且远溢于《郎官石柱题名》之外。
王昶于《金石萃编》中又著录唐玄宗开元十一年(723)的《大唐御史台精舍碑铭》。御史台为唐代掌刑法典章、纠正百官罪恶的机构。精舍本为僧侣讲道之所,御史台有台狱,建此精舍当是借以起感化的作用。在这样的精舍立碑,却题各级御史的姓名,因而也成为重要的刻石。王昶仅著录此碑铭, 未再作考核。赵钺和劳格则撰有《唐御史台精舍题名考》。王昶著录此碑时, 曾加按语说:“碑阴题名:上截凡侍御史并内供奉一百二十二人,殿中侍御史并内供奉四百九十七人;下截及左右棱不书官位者一百一十九人;中间搀入‘郑韬会二十七日寓直’一行;左侧题一百三十三人,右侧题侍御史兼殿中一百三十八人;碑额题监察御史四十二人;碑阴额题知杂事御史五十一人。”并指出:“碑阴题名重复,自再见以至三见四见者不一而足,或由前后屡任则屡书之,然亦不尽符合者。”赵钺和劳格则另加考核,举出其人的籍贯、出身、经历,并注明出处,共得八百三十一人,已超过题名总数的三分之二。其成就也是可以称道的。
王昶撰《金石萃编》之后,后续者仍颇不乏人,据《清史稿·艺文志》所著录的,就有黄本骥《金石萃编补目》,陆耀遹《金石续编》、王言《金石萃编补略》、方履篯《金石萃编补正》等,亦皆有刊本传世,惟搜罗较为丰硕的,当推陆徵祥《八琼室金石补正》。是书以补正为名,就是用以补《金石萃编》成书后新发现的各刻,并正其未是处。所补的据说有两千余种,成书 130 卷。其中隋代 5 卷,唐代 50 卷,如果加上五代的 3 卷,共有 58 卷, 将及全书的半数。亦如王昶旧例,附载有关各家跋尾,惟上距王昶为时并非过久,所附跋尾就不如王昶的繁多。可是王昶以后新撰而又未能广为流行的有关著述,如严可均的《平津馆金石萃编》、吴荣光《筠清馆金石记》皆以能见诸征引,而多为世人所知。然亦有为《金石萃编》所不应阙的,如唐《巂州都督姚懿碑》,已见《金石录》和《潜研堂金石文字跋尾》。姚懿为姚崇之父,既赵、钱两家皆已著录,《金石萃编》奈何竟然遗之,又隋《梁州使
君陈茂碑》,为开皇十八年所立,《金石萃编》作十四年,《补正》为之指出,确是能以正之。惟两书皆备列《陈茂碑》文,《补正》后出,反不若《金石萃编》的详尽,而不详尽的地方,又未指出其所阙字,复未作出说明,仅引《平津馆读碑记》说:“茂,《隋书》有传,以碑校之,传所载官阶多阙。” 如按所录碑文参证,则《隋书》所载官阶诚有阙少处,却不能指责为多阙。可能是当时撰集时,未能细加核对,致有此不符处。则引用是书,还应细加斟酌,不宜炫其丰硕,而尽相信其偶有不符处。
还可以提到的则为林侗《唐昭陵石迹考》。张弨《昭陵六骏赞辨》和孙三锡《昭陵碑考》,皆为《清史稿·艺文志》所著录。昭陵碑刻虽仅分布于其陵园之内,然实关系唐代初年的史事,考核辨正,当能充实其时的史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