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人类的三大愿望

语同音 书同文 “机”通人 《世界的语言》 美国学者的观点 西班牙作家的断言 世界通用语的条件 可能“入选”的通用语 柴门霍夫的世界语 毕立时符号 每个人都想与计算机对话 《字符纲目》 电脑诗人的“大作”

人类的愿望何止千千万万,但是具体到符号的使用上,则可以归结为三大愿望。第一,语同音,即全世界的人都说同一种语言;第二,书同文,即全世界的人都使用同一种文字;第三,“机”通人,即人可以直接用语言和文字与机器(电子计算机、机器人、智能机器)对话。

这三大愿望,实在是太正当太必要了。如果有文明高度发达的外星人来到地球,他们一定会为这个小小环球上的“智慧生物”,居然如此愚蠢地使用着数千种(很难有一个准确的数字,因为判断标准不同)语言文字,感到困惑不解。人类在通信技术和交通工具上的进步,暴露出人类在符号系统使用上的极端落后。由于语言文字的繁杂,使人类在进步过程中正在付出越来越沉重的代价。

这种代价是显而易见的。当通信以光速进行时,我们却不得不耐心地等待着翻译用另一种语言重复地说话;当我们以超音速从一个城市赶到另一个城市去开会时,却不得不花费更多的时间把文件翻译成不同的文本。显然, 无需举更多的例子,如果实现了人类的这三大愿望,我们可以节约更多的时间,减少众多的翻译(还需要有少数人了解以前的语言文字),节约大量的纸张(书报刊文件),从而保护下来更多的森林,减少毫无必要的众多计算机型号以及众多语种的广播电视发射台。当然,更为重要的是,减少了不同地区、不同民族、不同国家的隔阂、误解和不信任,有助于接近于实现世界大同的理想。

但是,人类的这三大愿望能够实现吗?

美国学者肯尼思·卡兹纳在《世界的语言》(纽约 1975 年版,北京 1980 年版)一书中指出,在世界数千种语言中,占世界总人口 95%以上的人讲的语言,还不到一百种。讲汉语、英语、西班牙语、俄语和印地语的人,占世界总人口的 45%;如果加上德语、日语、阿拉伯语、孟加拉语、葡萄牙语、法语和意大利语,则占世界总人口的 60%。

因此,肯尼思·卡兹纳不无遗憾或不无伤感地认为:“当我们得知最后的 5%的人讲几千种不同的语言的时候,事情就很清楚了:这些语言中的绝大部分只有很少数人使用——某些情况下只有几千人,在另外的情况下只有几百人;许多情况下只有一个村庄,有些仅限一些家庭,有的甚至只有一两个人。由于说某种语言的人的数目不断减少,不可避免地必须作出一个命运攸关的决定:不断出生的一代一代人必须放弃其母语,而采用对他们更有用的、通行更广泛的邻近语言。由于这样一个决定,使用较少的语言在严格意义上说是注定要消亡的,等使用该语言的最后一个人一死,这种语言也就最终消亡了。目前,这一进程比一般想象的要快,因为迄今为止,在采用小语种的地区内普及大语种的宣传工具的出现,大大加速了这一进程。”

由于讲汉语的人占世界总人口的 20%,因此我们似乎不必担心汉语的消亡。但是一想到某些民族为了生存而不得不忍痛放弃自己的母语时,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这个问题是如此的复杂,以致我们不得不放弃有关的讨

论,放弃“什么”是痛苦的,有时也是必要的。

1989 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西班牙作家卡米洛·何塞·塞拉,在联合国

教科文组织总部的一次演讲中断言:到 22 世纪末,世界上将只说 4 种语言, 即英语、西班牙语、汉语和阿拉伯语。他认为,法语尽管是一种很成熟的语言,但在其他语言面前可能失去地盘而有消失的危险;那时,法语和其他光荣的语言,将只为抒情诗和为家庭关系保存少许。

两百年后,世界只剩下 4 种语言!其实,这值不得大惊小怪;如果有人

说“一百年后,世界只剩下 3 种语言”,我们仍然相信存在着这种可能。因为我们的世界发生的变化确实太快了,以致任何大胆的预言,都有可能变成保守的估计。人类已经进入一个不可思议的时期,在这个时期,人类的智慧很可能被愚蠢地使用,火上加油地高速发展,使人类在没有看清目的地时便冲了过去。越快的车,越需要好的煞车,可惜我们还不大清楚人类前进的煞车把在哪里。

目前人类之间的信息交流是如此频繁,越来越多的人掌握了两种或两种以上的语言,同时也有越来越多的人口在使用越来越少的语言和文字。显然, 若干年后,必然只有少数几种语言文字,成为世界上所有人都会使用的语言文字(这不妨碍许多人继续保留使用一段时期的母语)。

某种语言能够被保存下来并成为通用语,可能需要具备如下条件:第一, 该语言在使用人口上已经处于领先地位;第二,使用某种语言的民族有着更强的繁衍生存和同化其他民族的能力,结果更加领先或后来者居上;第三, 使用某种语言的民族或国家,培育出划时代的众多伟人,或者找到了领先于其他国家的众多高科技技术,或者拥有巨大的财富,从而吸引了或迫使着无数人去学习该国家的语言;第四,使用某种语言的国家或民族,拥有足够多的人口,并保持着固守民族文化的心态(这样可以保存母语,如果类似的情况很少,这种语言也可能成为通用语,因为其他国家需要了解它并使用它); 第五,使用某种语言的国家,有着一套可与语言适当脱节的文字系统,因而有可能借助文字的帮助,进一步推广自己的语言。

根据上述分析,最有可能“入选”的世界通用语,是汉语、英语、日语、阿拉伯语,以及西班牙语、德语、法语、俄语、印地语等等。再以后可能只剩下汉语、英语、阿拉伯语(这时汉语可能已经借用了日语的某些方式进一步扩大自己的使用范围)。最后则可能只剩下汉语和英语,但是它们肯定已不是现在的样子了,而是吸收进大量的其他语言的词汇和表达方式。也许, 人类只讲一种语言,显得过于单调,而且不利于思维的互补,因此人类可能会满足于保留使用两三种语言的状况,而不再进一步地淘汰。

当然,我们的上述议论,其水平恐怕应归入“信口开河”这个档次,只是因为山中无老虎(专家学者不肯轻易发表见解,可能怕影响国家或民族关系),才来个猴子充大王,何况还有诺贝尔奖得主在前面开道呢。其实,这是一个很有价值的未来学研究课题,既有学术价值,也有经济价值,当然也有政治价值。可惜,具有能够胜任此项研究之功力的学者,似乎数量很有限, 而且他们还要身不由己地从事其他人认为更重要的工作。因此我们在短时期内可能还见不到像样的研究成果,惜乎哉!

以上,我们简单介绍了世界语言文字的自然流变过程及其可能的方向。由于语言文字是一种历史的产物,它是由许多人在很长时期内共同设计创造修补改造的产品,因此它不是一种纯粹理性的产物,也不是一种无可挑剔的

工具。它是一个任性的小姑娘,语言学家绞尽脑汁裁剪出来的语法、拼音规则、构字规律之类的“服装”,它都不爱穿,而且也确实不合身。

于是,许多有才有智有思想有责任心的人,开始考虑能否人为地创造出一种理想的完全合乎逻辑的语言和文字,并使之成为世界通用语言和世界通用文字。当这种人有机会(有钱、有时间、不被政治等因素干扰)实施自己的愿望时,人类便增加了两种崭新的符号体系,即世界语和毕立时(又译布利斯)符号。

世界语是上个世纪末,波兰医生柴门霍夫发明创造出来的,是一种严格的拼音文字和语言(其他各种拼音文字都含有大量的非拼音成分)。经过一百年的普及推广,目前全世界约有 400 万人学习或使用世界语,许多著名的学者如爱因斯坦、鲁迅、列夫·托尔斯泰都曾经热心学习并宣传世界语。据说,世界语的创制动机,与当时新兴的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的思想有着直接关系。也就是说,一种符号体系的诞生与使用,有可能或有助于改变社会的现有结构,当然它也受到社会现有结构的束缚或压抑。

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期,奥地利籍犹太人毕立时博士从纳粹集中营逃出后来到中国,一住就是 6 年。现代作家林语堂告诉他:“中国拥有第二座万里长城,这就是中国的象形会意的符号文字。”于是,毕立时在年近半百时开始潜心研究汉语汉字。很快他便发现,尽管中国各地居民的方言不同,彼此不能交谈,但大家都能读书看报写信传情,并能阅读千年以前的古代典籍。显然,毕立时的心灵被这种奇妙的事物打动了。他萌生了创造一种新文字的愿望,希望这种文字能够像柴门霍夫的世界语一样,成为世界各国人民通用的文字。经过十余年的努力,他创造出了一套实用的新的象形文字符号,并不断进行完善,直至 88 岁高龄在澳大利亚逝世为止。

目前,加拿大成立了毕立时符号研究所,并拥有毕立时符号的永久性独占的版权,同时还在美、英、法、德、澳大利亚、匈牙利、巴西、委内瑞拉、津巴布韦、比利时、丹麦、冰岛、印度、意大利、新西兰、挪威、瑞典、瑞士、荷兰、以色列等国设立了分支机构。该研究所于 1980 年正式出版了《实用毕立时符号》一书,共有图形化的象形文字符号 1400 余个。1984 年又出版增补本,增加了符号 160 个。

我国学者彭荫先生曾多次撰文在国内介绍毕立时符号。笔者有幸在他那里见到《实用毕立时符号》一书,因此可以在这里简单地介绍一下毕立时符号。

毕立时符号的创制原则主要有三类,即象形、表意(会意)、定意(即人为规定某个图形符号代表某种含意)。这三种方法有时是共用于一个符号之上。可以看出,除了“形声”之外,它的造字方法基本上与汉字相同。

让我们随便举几个例子(不是标准图形):

■,脸,象形。

■,混合,会意。

□■■■,电视(由屏幕、眼睛、耳朵、电的象形图案共同组成),象形、会意、定意。

■,思考,定意(下面的弧线象征大脑)。

■↑↓,忐忑,会意。

?×,多少,会意、定意(借用了标点符号?和乘法符号×)。

■,碗柜,象形。

显然,这是一套非常巧妙、独具匠心的符号文字体系(如果能够更多地引入现有汉字中的象形部件、会意部件,可能要更好一些。或者,如果把现有汉字按照这种思路重新整理规范一番,并放弃严格的方块字结构,改用多部件的线状排列,似乎可以使古老的汉字焕然一新,并更容易在世界各地流通)。但是,任何人为地新创制的文字符号体系,都要受到已掌握某种文字的人的自觉或不自觉的抵制,因为这将给他们增加麻烦。因此,毕立时符号到目前为止并没有实现它的发明者的愿望,即成为世界通用文字。然而它却意外的给众多残疾人带来了福音,他们很容易学会并使用这种图形化的象形会意文字。如果没有国界和民族的限制,这套符号有可能已经成为残疾人的世界通用文字,甚至可以使用这套符号与正常人交流信息。

300 年前,德国著名学者莱布尼茨曾预言:一种世界性符号文字体系定将出现(我们怀疑他是受到了八卦符号的启发,才产生了这种乐观的想法)。看来,实用的毕立时符号体系,为这一预言提供了佐证。可惜,这套符号只适于看,而不大适于书写(它的标准符号需用带细格的绘图纸表示,每一笔画的大小尺寸有着严格要求),或许专用的打字机有助于克服这一缺点。另外,该符号文字与语言完全脱节,类似于交通标志之类的符号。因此,它只是一套较复杂较完善的表意符号,严格讲还不能称为表意文字(我们对文字的定义是必须与语言有一定程度的联系)。但是,它却给了我们以强有力的启迪,也许人类迟早要使用一种共同的文字,而不一定要使用一种共通的语言,而这种文字必然要建立在象形与会意的基础之上。

现在,让我们简单地谈一谈人类的第三大愿望,即“机”通人。由于人类已经发明了电子计算机,而且越来越离不开电子计算机的帮助,因此人类迫切地需要用自己的日常语言文字来与电子计算机对话(其他智能机器的核心都是电子计算机)。这一目标正在逼近,并可望在不太久的将来获得突破性进展。到那时,“机”便是一种善解人意的助手(但愿它永远不会反客为主),人“机”联手,所向披靡。

目前,电子计算机使用着两类符号体系。一类是内部符号体系,那是由一串串二进制数字符号组成的代码;一类是外部符号体系,即由人们编制的专用的计算机语言。这种“计算机语言”只有少数的专业技术人员和一部分计算机(由它的硬件结构而定)能够“听”懂,因此使用起来非常不方便。所谓“机”通人,就是要使所有的人都能很容易地操纵差不多所有的计算机, 就好像人人都会开汽车一样(我国还没有这种条件)。

或许,有朝一日,我们可以制造出这样一台电子计算机,它能够储存人类所有的知识(即将人类历代的典籍都变成二进制数字代码,并输入计算机内的储存器里),并能够利用这些知识(对这些信息进行加工分析处理并输出出来)。显然,它的学术研究水平或发明创造能力,远比任何一个人都要高。我们无法预见它的出现将给人类社会带来何种影响,但是,要想制造出它来,首先要将人类使用过的所有符号进行代码化,即每一个符号都要有一个代码,并通过这个代码找到该符号的含意(也要用二进制数码来表示某个符号的所有含意)。

笔者在十几年前,曾设想编写《字符纲目》,即将所有的汉字,以及各种学科的专用符号、各国的各种语言文字符号,还有商标符号、交通标志、

国旗国徽,等等各式各样、形形色色的符号都统一编排在一起,分为基本集和扩展集两大类。基本集约有 6 万种符号,专门收入现在通用的各种基本字

符;扩展集可多达 4000 余集,每集可收入 65536 个字符,用以收入历代的或

不大流通的各种符号(事实上,基本集的符号为 16 位的二进制数字,扩展集

的符号为 32 位的二进制数字,总共可收入 40 亿种字符)。为此,笔者还专门设计了一套数字符号,即:| L ■■■■■■■■■■■■■■■,分别表示 4 位二进制数字:0000、0001、0010、0011、0100、0101、0110、0111、1000、1001、1010、1011、1100、1101、1110、1111 或一位 16 进制数字:0、

1、2、3、4、5、6、7、8、9、A、B、C、D、E、F。

其实,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以及报刊、杂志、书籍中,常常出现许多不是汉字的字符或符号,而我们目前的汉字字典,却很少平等地对待这类字符,结果使广大读者经常无法了解这类字符的含意。因此,即使我们还没有能力或还不急迫去编辑《字符纲目》,至少也应当编辑出版通俗的《符号小辞典》,或者在汉字字典中适当收入常见的字符符号(如天气预报符号之类)。事实上,是人类使用的符号体系在支撑着人类的社会。因此,我们应当

特别珍视人类创造的各种符号。有些符号可能早已不使用了,但是它们仍然记录着人类的某些信息,我们完全有必要对它们一一登记造册。随着许多文字的废止不用,如果不及时地将有关符号收集整理下来,将使我们无可挽回地丢失许多人类发展的信息,我们的后代有可能比我们看到更多的天书(即无法了解我们现在使用的某些符号的含意)。

这个问题似乎越来越迫切。如果考虑到再过一二百年,将有上千种语言文字被废止不用,那么,留给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看来,人类在实现某种愿望的同时,似乎不可避免地要放弃一些“什么”,如果我们能有充分的考虑,那么便可以少放弃一些“什么”。

或许,电子计算机能够帮助我们解决难题,不信就让我们来欣赏一首“电脑诗”:

曾有一个来自斯特劳斯的废物在那玫瑰花上建起字节小屋 编造一个字节是一个头的谎言然后接通那个棚子的电源

斑鸠从人造革鼻子里飞出

曾有一个来自内德的水手在那头上跑着一只猎狗 将一个词转页刊登

然后激起一阵笑声

试图越过这个古怪的雪橇溜走

这首打油诗,是美国汉普郡学院计算机系的学生 D·里茨在毕业论文中编制的程序,并由计算机按照程序“自由”创作的,每秒钟便可作出一首五行的打油诗来,大体上还合辙押韵读得通。可以相信,用不了太久,计算机便可以增加新的令人吃惊的本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