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语言随笔

不会说话的民族 肯尼迪总统创造的纪录 大吼一声传廿里 歌唱家发出的频率 尼采的审美原则 《古兰经》 信息过载与《施氏食狮史》 背诵π值 背诵 16000 页的佛经 英语面临亚洲语的挑战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斯里兰卡的费达族人,从来不会笑,人们曾想尽办法逗他们笑,尽管这些表演足以令其他人捧腹大笑,结果却白费劲,费达人就是不笑。可以想见那里的人不需要“笑星”之类的助兴。

住在玻利维亚的克楞加人,是一个不会说话的民族。经科学家研究后发现,他们的喉头长得有点特别,声带的自然压缩部分不能发声讲话。因此他们只能用手势语言交谈。可惜,我们不清楚他们的文明与文化处于何种水平何种阶段。

许多国家或地区都有哑巴,其中许多人都是天生丧失说话能力的,也有许多人是先聋后哑或因聋而哑,因为失聪使他们无法学会说话(人类似乎只能在幼年的特定时期,才能用嘴巴模拟耳朵听到的声音,并建立起类似条件反射的稳固能力)。另外还有一些人说话口吃,结结巴巴,越着急越说不上来,想说这个却说成那个。看来,似乎是大脑对说话器官的控制产生了某种障碍,或者是受到感情兴奋灶的干扰。

还有的人,嘴皮子特别利索,绕口令说得又脆又快,不知我国是否有人对此进行过科学测试。据《吉尼斯世界纪录大全》载,只有极少数人能够清晰、持续地每分钟说出 300 个以上的单词。1961 年 11 月间,美国总统肯尼

迪在一次公开讲演中,讲话的最高速度达每分钟 327 个词。如果我国在开会时能将说话速度提高一倍(一方面说得快,另一方面也要去掉“这个”、“嗯”、“啊”之类的掩饰思维速度和清晰不够的音节,以及反反复复地重复语句), 开会时间便可减少一半,节约会议经费何止数十百亿元人民币。英国广播公司的一位赛马解说员,在解说一场跑狗赛时,曾经在 30 秒钟内讲出 176 个词。

有家电台曾对一位美国人做过测试,据说当他在 58 秒钟内讲出 534 个词时, 人们还能够听得懂(即他讲得还算清楚,而不是听的人分辨不出,不知人的耳朵每分钟最高能分辨出多少个词来)。

19 世纪,美国有一位体重超过 1000 磅的男子,名叫米尔斯·达登,据

说他振臂一呼,吼声可传至 9.6 公里之外。操西班牙语的嗓音尖利的希尔伯

人,当气候条件适宜时,可以在相隔 8 公里之远的山谷间谈话。在非常特定

的条件下,人的声音在平静水面上的可辨传播距离达到 17.7 公里。

1985 年 3 月 18 日,乔安妮·布朗女士在英格兰舍菲德尔市附近创造了

一项世界纪录,她尖叫的大喊声的强度达到 121 分贝。要知道,当声音或噪

音的强度持续超过 150 分贝,会立即造成永久性耳聋,若达到 200 分贝便可以致人死命(据说国外正在研制噪声武器)。

1984 年 7 月 31 日,在美国马里兰州阿诺卡县交易会上,歌唱家丹·布里顿曾唱出了最低频率的音调,低达 20.6 赫兹(中央 C 以下的第四个 E)。1975 年 5 月,美国俄亥俄州坎顿市的巴里·吉拉德唱出了超过钢琴最高声部的 E(4340 赫兹)。还有许多人亦曾唱出或喊出更高或更低频率的声音,可惜人们不承认这种声音的音乐价值。

唱歌可以视为一种带有韵律的语言,而音乐则可视为带有韵律的声音符号。它们能够比普通的说话,传达出更强烈的如泣如诉、如醉如痴的感情信

息,当然它们只对听得懂的人才发生这种效应。白居易听琵琶女的弹奏,写出了不朽的诗篇;鲁迅少年时听社戏,对老生长谈、老旦长吟的曲调歌词, 则没有留下什么好印象。

同一位歌星演唱同一首歌曲,演唱质量实际上有着很大差距,正如跳高运动员一样,同样一个高度,今天跳得过去,明天可能就跳不过去。与此相同,演讲、吟诗、写文章都是一种即兴表演,在最佳状态时创造出来的作品, 往往达到难以逾越的高度。

哲学家尼采在《偶像的黄昏》里谈到:“在某些语言里,这里(贺拉斯的抒情诗)所达到的东西是根本不可企求的。这种文字的镶嵌细工,其中每个字无论声响、位置还是内容都向左右迸发其力量,且震荡于全篇之中;这种使用最低限量的符号,却达到符号之最高表现力——这一切都是罗马的, 倘若愿意相信我的话,也是卓越的高贵的。”我们不太清楚贺拉斯的抒情诗究竟达到何种水平,并且怀疑他是否能超过中国古代杰出诗人的水平,不过人们喜爱某首诗歌,有时像找对象一样,情人眼里出西施。

我们引述尼采的话,是因为他提出了一个审美原则:用最低限量的符号达到最高表现力,实际上尼采自己也是这样做的:“我的虚荣心是,用十句话说出别人用一本书说出的东西,或者说出别人用一本书没有说出的东西。”显然,这项原则是崇高的,从经济角度来说也是极有价值的。如果我们

有一批批具有尼采那样概括提炼本领的学者,把大批的书都缩短到十句话的篇幅,那该节约多少纸张、印刷成本和储存空间,节约多少读者的阅读时间和宝贵的脑容量啊!

事实上,每一本有价值的或独特的书,都是一扇窗户,从那里可以看到一个新的世界。至于那个世界是真是假,则需要自己去分析判断。但是,还有大量的书(谈到书时,已经从语言过渡到了文字,事实上我们无法离开文字来谈论语言,或许将来会出版发行录音图书或录音录像图书)只是在重复其他书的内容或重复读者已了解的知识(这里存在不同层次的读者)。另外还有一些书,则是由口头语言直接转化过来的。例如,《古兰经》的“古兰” 一词,意思即为“诵读”。这些书保留着口语的特点,记录着口语的辉煌成就。

据说,当初不识字的穆罕默德正是靠耳听心记来领悟天使吉卜利里向他口述的经文。后来他亲自以背诵的方式传达这一真经,一段又一段,一节又一节,一章又一章地背诵。每段之后有一阵长得惊人的沉默,似乎是为了让人们更强烈地感受到,他如何以非凡的方式使那一字一句在音响的表演中迸发出来(参阅 1985 年《信使》杂志第 10 期)。

我们今天看到的《古兰经》中文本,篇幅长达 30 万字(29.4 万),显然,天使吉卜利里和先知穆罕默德,并不赞成尼采的审美观点。他们喜欢用较多的篇幅来讲述一种基本的理念。事实上,尼采的原则只能在有限的范围内使用,一方面它受到“信息过载”的限制,另一方面人的大脑的超凡记忆力可以使人们忽略或放弃这种原则(用最少的符号表示最多的信息)。

所谓信息过载,是指某个符号或某些符号,它们承载的信息是如此之多, 以致人们几乎无法知道它们此时此刻到底代表着什么含意。例如,汉语中的音节大约有 400 个(不考虑四声),每个音节的多种含意可以用不同的同音字来表示(说话时则根据上下文或语言环境来区分,有时还需要加以额外的解释)。但是,音节与含意(负载)的分配并不是平均的,有的音节只有很

少的含意,有的音节则承担的含意特别的多。

我国语言学家赵元任曾用同音字(即语言的同音节符号)编过一篇短文

《施氏食狮史》,全文如下:“石室诗士施氏,嗜狮,誓食十狮。氏时时适市视狮。十时,适十狮适市。是时,适施氏适是市。氏视十狮,时矢势,使是十狮逝世。氏拾是十狮尸,适石室。石室湿,氏使侍拭石室。石室拭,氏始试食十狮尸。食时,始识是十狮尸实十石狮尸。试释是事。”大意为石头房子里住着一位诗人姓施,他发誓要吃十头狮子,终于在市场上获得十头狮子,待吃时才发现是十头石狮子。如果这篇短文改用汉语拼音符号来表示(或者朗读出来),恐怕没有几个人能看得懂或听得明白。其原因便是这个符号承载的信息过多,小马拉大车,终于拉不动了。正是这个原因,使汉语无法转变成拼音文字,尽管有许多人为此付出了毕生的精力,却不过是在研究“永动机”之类的无法实现的目标。至于汉语为什么只使用了 400 个有限的单音节(按说当初黄土地的人们也应与其他民族一样,都直接从动物那里承继下来长短复杂的各色音节,叽哩咕噜、哇啦哇啦地一串串地说话),则可能与方块汉字的反作用有关。也就是说,是汉字改造了汉语。也许,正是由于方块汉字改造了远古的“汉语”,史诗般的远古神话传说才没有被完整地记录下来或记忆下来,而只剩下用方块字记录的一些零星片断。

至于人的大脑的超凡记忆力,除了过目不忘,倒背如流的才子故事外, 我们可以举出许多有统计数字的例子来。

1984 年 3 月,美国新泽西州的沃尔特·施蒂格里茨宣称,在其全身表面

上布有由 6 个文身艺术家描刺的 5457 个单独的文身图案。但是,文身图案的信息量,只不过是皮肉受点苦(一位英国人在全身 96%的地方都刺上了花纹, 包括面颊内面、舌面、齿龈以至眉毛)的结果,它无法与人的大脑记忆力相比。

一位印度人曾用英语背诵圆周率π的数值,全印度广播电台在 1981 年 7

月 5 日曾播送过他的背诵,全长达 31811 位,用了三小时 49 分钟(包括 26 分钟的间断)。几年后,年过半百的日本人友寄英哲创造了新的世界纪录, 他背诵π值达到小数点后 4 万位。他把 0 至 9 的数字的读音变成日语的谐音

字,例如π小数点的后 10 位数字为“1415926536”,可以转化为这样一句话: “女婿拿着珊瑚到城市黑人住处”。这样背诵起来就非常方便而又容易记住了(普通人记忆随机数的平均能力仅 7 位,刚够记住电话号码)。

更令人不可思议的是,1974 年 5 月,班达塔·维斯茨拉在缅甸仰光,背诵出来了 16000 页的佛教文献。这种准确的记忆能力和高超的背诵能力,使人们怀疑大脑的记忆能力是否有个极限,也使人们相信远古的行吟诗人或巫师,确实有能力将本部落本民族的历史原原本本地记诵下来。

人们除了能够用语言记忆大量的信息,还能准确地记忆不同人说话声音的特色。几十年未见面的老同学,能够在电话中听出对方是谁,这好像每个人写字的笔迹都有其特色一样。另外,人们还能够从一个人的说话语气中了解他的心思,《周易·系辞传》记有:“将叛者其辞慙,中心疑者其辞枝, 吉人之辞寡,躁人之辞多,诬善之人其辞游,失其守者其辞屈。”一个人的谈吐反映着他的文化修养,所谓文如其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讲的都是这个道理。因此,《红楼梦》里的薛蟠在行酒令作诗时偶然吐出一句雅致的诗,便令宝玉等人吃惊诧异不小。

为了帮助不善于辞令的人,美国出现了一种新的罐头产品,每罐售价 8

美元。不过里面装的不是往嘴里输入的食品,而是帮助嘴巴向外输出的罐头语言,并有系列产品,即分别应付不同场合的演讲稿。每篇演说词既精又简, 可称得上妙语连珠,使不懂讲演的人可以在三分钟内讲完“开场白”,并赢得听众的喝采。

据说,亚洲的小学生的数学成绩普遍高于美国的小学生。美国学者不大相信这种差别根源于智商的高低,经过研究,他们发现与语言有关。在亚洲语言里,数字语言有内在的很强的规律性,例如汉语,13 和 30,明显地表示前者是 10 与 3 而后者是 3 个 10;而在英语中,这两个数字不但发音相似, 而且也没有像汉语那样的内在规律。也就是说,在汉语中表达数字的语言非常简炼准确并有规律,对比之下,英语在表现数字方面则显得很笨拙。难怪讲英语的小学生的数学成绩不如亚洲的小学生,不过这种语言差异并不影响他们长大后的成绩。美国加州大学心理学教授缪拉对来自美国、中国、南朝鲜的一年级小学生进行过测试,证明“亚洲的语言有助于儿童的数学技能的发展,这种优势至少能延续到小学三年级”。因此,他认为英语面临着亚洲语的挑战,英语语言学家应当开始面对事实,进行必要的改革。

有趣的是,语言能够给一个国家带来额外的收入。由于许多青年都到英国去学习地道的英语(主要是欧洲共同体的国家的青年),一些经济学家不无眼红地说:英国正在利用英语来发财。

有时,语言又能够引起纠纷。据说,欧洲共同体委员会每年要花数亿美元的翻译费,约占全年总预算的三分之一。为了减少开支,越来越多的人要求将英语、法语定为工作语言,但是受到德国的反对,其他成员也不大情愿丧失“民族自豪感”。

语言是人类最成功的符号体系之一,尽管还有不尽人意之处,但是它却在支撑着人类的进步。关于它,实际上有说不完的活,但是,没有不散的宴席,我们现在该把目光聚焦到文字上去了。如果说语言是行云流水,那么文字则是顽固如山,当然山石也有风化的时候,流水也有冰封的时候,世界上的一切事物都在转换。当听觉信息转换成视觉信息时,人类又完成了一项伟大的跨越,他们发明了文字符号,将听觉信息与视觉信息用文字沟通起来, 并被大脑所理解,实现了形、音、义的一体化,这真是一种奇妙无比的法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