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符号的起源
大自然是有结构的 结构的性质 符号起源于生命 体对外界的感知植物的符号
我们已经知道,广义的符号并不属于人类的专利。如果我们仅限于研究人类的符号,那么关于符号的起源,我们最早可以追溯到人类诞生的那个时代。但是,除了人类以外,动物也在使用符号。如果从更广义的角度研究符号,我们不可避免地要考虑植物是否也在使用符号,或者说任何生命都在使用符号?那么,关于符号的起源我们很可能要追溯到生命诞生的那个时代。在讨论符号的定义时,我们已经熟悉了这句话:符号就是用某一种事物
来代替另外一种事物。在这里“代替”含有“替换”和“代表”的双重含义。当我们用印章到邮局取汇款时,印章这个符号比本人更代表本人;当曹操的坐骑不小心踏坏了庄稼时,按军法应处斩,但他却用割下自己的头发来替换割下自己的脑袋;割下头发这个符号起到割下脑袋的作用,替换成功,皆大欢喜。
上述“代表”或“替换”事例,都是建立在各方约定的基础之上。但是, 正如我们已经指出过的,符号的这种功能,还可以建立在非约定的基础之上。它可以是一方对另一方的强加指定,也可以是一方对另一方的条件反射或双方的相互适应。从这个意义上来说,非生物之间也可能存在着符号作用或符号现象。
其实,当我们说用某一种事物来代替另一种事物时,还含有用某一种事物预示另一种事物的意思;而我们在谈论“事物”这个词时,也已经在其中加入了“符号”的意思。真有点不好意思,我们多少已陷入词不达意的窘境, 或许至微至精之意,原本就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
事实上,大自然的根本特性之一,就在于它是有结构的,用科学术语来说,即宇宙间的物质分布是各向异性的(应当加上“各种异性”,或改为“时空异性”)。原子核是有结构的,分子也是有结构的,山石土块、冰雪云雾还是有结构的;地球有其结构,太阳有其结构,太阳系也是一种结构,银河系是更大尺度的一种结构,河外星系则是宇宙中众多结构中的一种结构。
如果我们有兴趣研究宇宙间的各种结构,那么迟早会建立起一门结构学来。不过,在这里我们只准备简单地讨论一下宇宙间各种结构的基本特性, 以便有助于我们对“事物”和“符号”的理解,因为它们与宇宙间的各种结构有着密切的关系。
①宇宙间各种结构存在着层次,即大结构内部存在着小结构,而且看起来这种层次可以向大的方面和小的方面无限地延伸。
②这些结构可以分为三大类,即动态结构、静态结构和组织结构。所谓组织结构是指该结构是由某种特定的成份所构成的,例如水分子 H2O 是由两个氢原子和一个氧原子构成的。所谓静态结构是指该结构是由其组成部分的相对位置不变构成的,例如用积木搭成的小屋,或者是三座山构成了一个等边三角形。所谓动态结构是指该结构是由其组成部分的相对位置产生的周期变化或有规律的变动而构成的,例如月亮由圆到缺、由缺到圆的周期变化, 便是一种动态结构。
③结构具有稳定性,即任何结构都能在一段时间内保持其结构不变。
④结构具有可变性,即任何结构都有可能解体或转变成另外一种结构。
例如液态水可以分解成氢气和氧气,也可以转变成冰。在这里涉及到一个哲学问题,即物质是否可以无限地分割下去,或者说是否存在不可分割的基本粒子?这个问题还是留给哲学家去讨论,我们则愿意采用第三十六计:遇到问题躲着走回避一下。
⑤结构具有排他性。例如氯化钠(食盐)是由一个氯原子与一个钠原子组成的,其他原子则无法进入或很不容易打入其结构中,即使是另外的氯原子或钠原子也难以取而代之。又如,在夫妻结构中,则排斥其他男人或女人进入,不过结构的排他性不是绝对的,因此有时会出现第三者取而代之的情况。在夫妻结构的例子里,如果出现第三者取而代之的情况,夫妻结构的形式虽然未变,但其组成成份却发生了变化;对于这种变化我们能够明显地察觉到。但是,若有另外一个钠原子取代了氯化钠中的钠原子,我们则很难察觉到这种变化。这倒不是因为它们太小的缘故,而是因为我们主观上认为这个钠原子与那个钠原子完全相同;对比之下,我们却很容易区分这个男子与那个男子是不同的。
⑥结构具有选择性。这个特性是与排他性相反相成的,并且含有某种不可思议的神秘特性。因为选择行为是建立在判断基础上的,而判断又涉及到意识。当一个氧原子选择两个氢原子组成水分子时,它显然能够从众多的各种原子中识别氢原子并与之结合起来。尽管我们不承认这个氧原子具有意识,但是它确实具有判断和选择功能。
⑦结构功能具有跳跃性。当若干个小结构组成一个大结构时,这个大结构的功能并不是那些小结构功能的简单叠加,而是会生成许多新的功能,这些新的功能似乎与那些小结构的功能毫不相关。这个特性同样是不可思议的。我们都清楚一个人具有什么样的功能,但是任何一个极具想象力的科学家或幻想家,都不可能预见到一堆分子(即组成一个人的那些分子)经过某种方式组合之后会产生出“人”的这种功能。
关于结构的基本特性,我们还是见好就收,不再列举下去。事实上,正是由于大自然是有结构的,而结构又具有以上特性,从而使宇宙演化出越来越多的形形色色的结构。于是在似乎无限的时空大舞台上,终于产生了这样一类新的结构,它们具有一种新的功能,即复制自己,我们将这类结构称之为生命或生物。
应当指出,生物与非生物的界线是很难一刀两断的。例如,晶体的生成是从晶核开始的,组成晶体的分子按照晶核的形状按步就班地聚集在晶核周围,以完成晶核的复制行为,这种过程非常类似生物的繁衍。不过,尽管生物与非生物的界线非常模糊,但是自从生命诞生以来,生命的结构却越来越丰富、越来越复杂,从而使宇宙结构的演化进入了一个更高的层次。其结果正如我们大家所看到的:有了这么一些结构,它们有闲心去观察其他结构的情况,这是一种多么不可思议的情况啊!
无论我们感到何等的惊讶,事实正是如此。我们“人”这种结构此时此刻正在观察其他结构的情况,并将宇宙的各种结构划分为自然结构、生命结构两大类。又进一步将生命结构划分为个体生命结构、群体生命结构、社会生命结构等多种类型。
现在,我们可以回过头来解释一下何为“事物”、何为“符号”。所谓“事物”是指某些结构在时空中的行为过程;所谓符号可以最广义地理解为就是结构,或者说符号是同种同类结构的共同代替物。
从大自然的角度来说,结构就是符号,其中最精巧的符号便是生物的遗传基因。这个微小的浓缩的符号可以代替一个庞大的复杂的肉体生命。为了区分起见,我们称这类符号为硬件符号。
其实,我们通常意义下所说的符号可以称之为软件符号。所谓软件符号是指生命体对外界结构(硬件符号)的某种替换,从这个意义上可以说符号起源于宇宙的结构化被生命体的感受和理解。因此,每一个生命体都有自己的符号体系。在这个符号体系的帮助下,该生命体才有可能实施自己的生命行为,即选择某些外界的物质结构(包括其他的生命体)来组成自己的生命结构,并按照自己的生命结构来复制出新的生命结构。
由于每个生命体都要与其他生命体进行交往,因此甲生命体的符号体系与乙生命体的符号体系不可避免地存在着或多或少的共通的符号,这些共通符号的最高表现形式就是人类的语言和文字。
当绿色的植物叶子接收到阳光的照射时,它只选择吸收某种范围内的特定波长的阳光。这些特定波长的阳光便是一种符号(当然同时还是催化剂和能量),它告诉或启动了绿叶的光合作用。这时绿叶的微细开关打开,从复杂的空气分子中选择吸收二氧化碳,并将二氧化碳气体中的碳原子留下来, 而把多余的氧原子释放出去。在这个过程中,绿叶需要识别许多种物质结构, 而它之所以能够识别这些物质结构,则是因为它本身具有识别这些物质结构的符号体系。
当一朵色彩艳丽、气味芬芳的花开放时,它放出了色彩符号和气味符号
(某种复杂的高分子),蝴蝶或蜜蜂接收到这些符号后便会寻找到这朵花。于是,蝴蝶和蜜蜂采到了花粉,而植物的花(即生殖器官)则借助于这类贪婪的小动物来实现授粉。显然,这里的色彩符号和气味符号,对植物的生存有着重要的意义。有趣的是,这类符号的释放含有某种预见性和期待性,在本质上与“鹦其鸣矣,求其友声”并无什么区别。另外有意思的是,对植物来说,这些符号的目的在于生殖;对蝴蝶和蜜蜂来说,这些符号却是食物的象征。它们使用着共同的符号,但符号内容并不相同,因此还不能称之为共通的符号。
据美国《未来学说》杂志 1990 年初的一篇文章介绍,美国农业部林业局的科学家罗伯特·哈克发现树木会“说话”。通常,树木通过根部的细小的柱状结构从地下吸收水分;在干旱期间,吸水越来越难,结果这些细小的柱状结构分裂开,发出超声波;甲虫和其他树木昆虫听到这些超声波,便会有选择地来到这些因干旱而变得衰弱的树木上攫取食物。在这个例子里,我们且不论能否称得上“树木说话”,但在客观上,这种现象与动物的有病呻吟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无论它们自不自愿,它们都向外界发出了自己有病或处于衰弱状态的信号,而其他有关的生命体亦能够准确地理解这个信号的含义。
无论在东方还是在西方,都曾经流传过一种奇特的风俗,即在春天或谷物扬花授粉之际,男女青年要到田地里野合(在西方某些地区甚至还要将野合后的男女青年处死,并将其肉块埋到各处田地里)。据说这样可以促使农业获得丰收。这种风俗后来则演变成春天的欢乐节日,并长时期保留着“奔者不禁”的内容。显然,这种风俗属于一种古老的巫术,即人的生育行为可以影响谷物的生育行为。从符号的角度来说,古人相信人发出的行为符号, 能够被植物接收,而且是被当做命令信号或祈求符号来接受的。事实上,古
人灼龟甲求卜、演蓍草问卦、观天象占事,都源于一种古朴的认识,即不同事物的符号体系(天象、动物、植物)都是相通的,至少都是与人类的符号体系相通的。这种认识是否有道理我们且不去评说,因为一时也说不清楚, 还是让我们一起欣赏一篇有趣的文章《植物的密码》(《奥秘》杂志 1987
年第 8 期)吧。
据载,美国科学家巴克斯特用测谎器作过一系列实验。例如,先将龙血树的一片叶子浸入一杯烫咖啡中,反应并不强烈;当他打算用火烧这片叶子时,刚产生这个念头,测谎器记录纸上立刻出现强烈的信号反应。又如,巴克斯特询问一位记者的出生月份,并事先约定记者只做否定回答。他一连询问了七个月份,其中一次询问与事实相符,这时植物立刻做出了相应的反应。
生物学家萨文发现,人的兴奋情绪能感染植物,尤其是人类两性之间的爱情更能使植物产生反应。前英国空军中尉卡迪用人的意念和良好的祝愿, 使苏格兰北部一块贫瘠的土地顺利长出了各种各样的蔬菜瓜果。加拿大精神病专家格兰德曾让一名正常人与一名精神病患者各握一瓶装着同样水的瓶子,然后让他们把瓶子里的水浇到播下大麦种的地里,结果正常人浇过的麦种先发了芽。
遗憾的是,我们没有条件去核实这些试验。对于超出我们常识的现象的传闻,不失为明智的态度是姑妄言之,姑妄听之,留待以后再确定之。如果上述试验属实,它们便支持了古老的万物有灵论,而且万物各自的符号体系彼此是相通的。不过,令我们感到困惑的是,一般来说,人的肉体结构和符号体系比植物的更复杂和高级,但是在这些试验里,似乎植物能够更好更准确地接收和理解人的符号,而人却要借助仪器才能接收到植物的某种“符号”,并且这些“符号”的意义还需要人来加以解释和猜测。这种困惑导致我们怀疑这些试验的结果可能加入了人类自作多情的成份。尽管如此,我们仍然认为这类试验反映了人类的探索精神,而且从本质来说,人与植物都是高级生命体,它们理应有着许多我们尚未了解的相通之处。
但是,在生命进化的漫长过程中,人与植物毕竟过早地选择了不同方向的道路。因此,尽管我们推测符号起源于生命体对外界结构的感知,却难以准确详尽地描述低等生物以及植物的符号体系,这当然是一件相当令人遗憾的事情。好在本书的重点是要介绍人类的符号体系,因此现在我们要把目光转移到人类的近亲动物的符号上来,并通过对动物符号体系的介绍,来揭示人类符号体系的起源,然后才能顺畅地描述人类使用的五光十色的各类符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