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数字符号的起源
无中生有(“无”字旗,无与有,习字帖的诗) 从零开始(阿拉伯数字, 0 在上帝身边,小雨滴,灵星,零因子) 没有数字的计数(如何记忆一群羊, 节约记忆量,一群马占多大地方,数字的视觉思维) 实物命数法(“两”即二个耳朵的象形,石头或小木棒,两手十指,摸着身体各部位数数、古印度人的命数法) 第一个数字(45 枚骨片,狼的桡骨,圭表记日) “一”就是我(“数”字的含意,道生一,泰一神,“一”是自我意识) 数字十兄弟(小学生写“万”字,苏东坡赶考,黄庭坚出游,乾隆皇帝的谜语诗) 数字一至 十(序列,相加之后产生的神秘数字,奇数和偶数) 天地之大数(易经筮法, 大衍之数,万物之数,十有八变而成卦) 神秘的数字图(伏羲和大禹,远古的浩劫,河图之巧,洛书之妙) 天之历数在尔躬(乾坤万年歌,九皇新经, 度人妙经,五百年必有圣人出,天会运世) 劫数难“逃”(印度的劫难,古希腊的五个时代,美洲的五个太阳时期,劫后智开)
谈到数字符号的起源,又涉及一大堆问题,而且是难以说清楚的问题, 其实,这并不奇怪,因为在人类文明的朦胧期,一切事物原本就不是明明白白的,以原始人之“昏昏”,当然不能使现代人“昭昭”了。但是,人类却有寻根探源的天性,我们也就只好勉为其难了。为了叙述方便,我们分为 12 小节来讨论数字符号的起源,这确实是个饶有兴味的问题,不看不知道,数字真奇妙。
无中生有
我们通常说“无中生有”,多含有贬义。但是,在哲学家、物理学家、数学家的眼里,这个词大有奥妙之处,它揭示了宇宙万物的奥秘,充满着辩证法,显示了人类思维的智慧所在。美国现代物理学家 J· A·惠勒在中国曾观看过一场舞剧《凤鸣歧山》(根据《封神演义》改编),当他了解到姜子牙手中指挥一切的“无”字旗的“无”字含义是“NOTHING”时,兴奋极了。原来,他近年倡导的“质朴原理”认为,物理学是从几乎一无所有达到几乎所有一切,而这种观念竟在中国古代哲学思想中找到了前驱。
最早对“无”进行深入研究并集大成者是神秘的哲学家老子,他在《道德经》中说:“三十辐共一毂,当其无,有车之用。埏植以为器,当其无, 有器之用。凿户牖以为室,当其无,有室之用。”意思是,用 30 根辐条做成轮子,中间有空无,才能起到轮子的作用;用陶土制成器皿,中间有空无, 才能起到器皿的作用;在墙壁上凿出空无的窗户,才能起到居室的作用。因此,有和无彼此相生,缺一不可,“无”可称为天地之始,“有”可称为万物之母。基于上述认识,老子对人类社会提出了两项基本原则,即“无为而无不为”和“生而不有”。前者强调人类行为要顺乎自然发展规律,后者则强调人们应注重生存本身而不要迷恋于占有并非必需的物质财富。
据研究,许多高等动物都能敏锐地发现或感觉到,在自己熟悉的环境中, 突然新增加了什么东西或原有的什么东西突然不见了。我们人类继承了这种能力,并发展到“熟视无睹”的程度。
当亲朋好友聚会时,我们会一眼看出有没有陌生人在场,并能够直观地感觉到哪位亲友不在场。唐代诗人王维的诗:“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准确地描绘出这种直觉。
在这里,多了什么或少了什么,都是指相对“熟悉的环境”而言。因此,
“熟悉的环境”即背景,它相当于“无”,多了什么或少了什么都是“有”。也就是说,“无”并不是通常所说的虚无,而“有”也可以表示不在场或失去的事物。事实上,人类的数量概念或计数方法,都建立在对“有”和“无” 的观察和描述的基础上。“无”是一种客观的背景,是计数的起始点或初始状态;“有”则是对初始状态的某种变化。显然,“无”和“有”是可以相互转化的,无中可以生有,有亦可以化为无。曹雪芹深知此理,《红楼梦》中太虚幻境牌坊上便写有一幅玄妙的对联:“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当原始人理解了无中生有的道理之后,便开始寻找或创造某些符号
(实物符号或形象符号)来表示或影响无中生有的过程或现象,这些符号便是数字。因此,数字从一开始便既用于计数,也用于揭示某种哲理,甚至还用于寄托某种愿望,或者说用于实现某种愿望。
纯粹用于计数的数字属于数学,数字的其他用法则属于数字文化,我们感兴趣的是后者。旧时有一种儿童习字的字帖,内容是一首诗:
一二三四五,金木水火土, 天地分上下,日月同今古。
诗中说的是数量、物质、空间、时间,虽通俗至极,而哲理甚深:我们生存的这个世界是由物质、空间、时间所组成的,而这三大要素均可由数字来描述,人类的社会生活从此便与数字结下了不解之缘。
天运人工理不穷,有功无运也难逢; 因何镇日纷纷乱,只为阴阳数不同。
这是《红楼梦》中贾迎春制作的一首灯谜诗,谜底是算盘。世事难料, 人生多变,冥冥中仿佛有一只巨大的手,它把人世间当作算盘,人不过是算盘珠子,被拨弄来拨弄去。当然,人类并不甘心如此下去,他们渴望着从纷乱乱的事物中理出个头绪来。
从零开始《史记》中说:“数始于一,终于十、成于三。”其实这些数字都是相对于“无”而言的,只是人们常常忽略它的存在,并迟迟没有想到要为“无”创造一个可见的符号。
俗话说白纸黑字,意即黑色的字要依赖于白色的背景才能显现出来。在这里“白色的背景”便是“无”的符号。通常称英文有 26 个字母,其实还应
当加上一个“空格字母”,没有它的存在,这 26 个字母便无法表示任何的意思。
在数字符号体系中,不知从何年月起,人们创造出 0 或零这个符号来表示“无”。一般认为,大约在公元 8 世纪,0 便被引入印度——阿拉伯数字体系,使 0、1、2、3、4、5、6、7、8、9 这套数字符号成为最有效的记录数字工具。否则它们只不过是历史的沉迹符号,正如许许多多其他的早已消失或再也无人使用的数字符号体系一样。有人则认为,可能是美洲玛雅人最早开始使用数字 0。
1700 年前,中国数学家刘徽在注解《九章算术》时,便把○视为数字, 含有初始、端点、本源的意思。中国古代筹算亦有“凡算之法,先识其位” 的说法,以空位表示 0;后来的珠算空档亦表示 0,被称为金元数字,以视珍
重。
莱布尼兹采用 0 和 1 两种符号建立起二进制数字体系,也许是出于对自己发明的偏爱,他对这两个符号赋予了某种神圣的意义.1 表示统一,很明显这正是上帝的标记;O 表示无,它在上帝身边,处于万物的开端。因此,如果能用 1 和 0 把所有的数都表示出来,无疑是说,上帝从虚无中创造了宇宙。许多人可能不大喜欢把一切都归结于“上帝”,其实这里的上帝与老子所说的“道”差不多是同一个意思。应当指出,二进制符号体系可以追溯到古老的中国先哲伏羲,他发明了用阴爻“--”和阳爻“—”构成的完美的符号体系,并赋予它们种种相反相成的性质。因此,阴爻“--”可能是最古老的“无” 的符号,也即最古老的 0。
有趣的是,中国人写 0,大多数是按顺时针方向划(用毛笔),欧洲人写 0 则是逆时针划;古代印度人以 0 结尾的偶数表示吉利,罗马教皇则视 0 为邪数。相隔距离遥远的两个民族,往往对同一事物表现出截然相反的观念, 或许这也是文化传播中的一种正常现象:每隔一定的时间或空间,观念便颠倒一次?不同民族的敌忾心理?民族的自我保护、自我纯洁心理,有意与其他民族保持不同或相反的特征?不过这种现象在近代似乎已经有所淡化。
在汉语里,“零”原本指“暴风雨末了的小雨滴”,它被借用为整数的余数,即常说的零头、有整有零、零星、零碎;以后又用它表示 0,即一无所有。中国人似乎不大喜欢零,传说时代的舜帝便死于零陵(今湖南省宁远县);文天祥亦有诗句“零丁洋里叹零丁”;人生不幸之一,便是孤苦零丁; 古代家人散失,要写寻人招帖并悬于竿上,随风摇曳,状若零丁,故亦名之零丁,清代学者朱彝尊曾为陆寅制作过寻父零丁;秋风肃杀,草坠曰零,叶坠为落,合称为零落,又指人事之衰谢、亲友之逝去。
不过,零的发音与灵相同,在数字文化中,某一数字的涵义或隐意,往往与它的谐音字有关。因此选择零表示 0,可能含有神灵的神秘意义。零星又称作灵星,即天田星(或曰龙星座的左角之小星),主管谷物之丰欠,是农神后稷在天上的代表。我国汉代时曾设有灵星祠,古朝鲜亦祭祀灵星。有趣的是,上海天厨味精厂的电话号码为 577580,其谐音寓意“依吃,吃鱼不灵”;南京有个信息服务机构,它的电话号码为 404040,寓意“是灵是灵是灵”,看来现代人仍愿意把 0 联想为灵。
1980 年,美国有个叫约翰逊的人写了本小说《零因子》。书中称自 1840
年以来,凡在未位为 0 的年份当选的美国总统,无一人活着离任,他们任期间不是病死就是遇刺身亡。例如,1840 年当选的哈里森于次年死于肺病,林肯 1860 年当选后又连任总统、并于 1865 年遇刺身亡,1880、1900、1920、1940、1960 年当选的加菲尔德、麦金利、哈丁、罗斯福、肯尼迪均死于任期之内(包括连任期内)。1980 年,里根当选总统,他患过癌、遇过刺,但大难不死,连任两届,光荣离职,实现了“0”的突破。看来 0 有时灵有时不灵, 如果不愿意深究,可以用“巧合”一言以蔽之。
0 的象形为封闭的圆圈,象征着周而复始的循环或空白、起始点、空无。
每天的起始时刻为 0 点 0 分;在自然序列数字中,0 表示现在,负数表示过
去,正数表示将来;在温度中,以水结冰的温度为摄氏 0 度;在数学中,0
也是一个奇妙的数字,在一个正整数的后面加一个 0,便增加 10 倍,用 0 乘任何一个数其结果都为 0,用 0 去除任何一个数其结果便变得不可思议。
0 又象征着太阳、满月,它又像人的头颅、眼睛、张圆的嘴,或者是一
根绳子的两端连结在一起。让我们用心智去打开这个结,从 0 开始,深入到数字王国之中。在那里充满着七彩光、五色土,值得一说的事情无穷无尽。
没有数字的计数
我们平常最关心的数字是工资的多少和物价的高低,一个收入一个支出,它们控制着我们的生活水平。如果想当然地以今论古,以现代人之心去度原始人之腹,认为数字起源于原始人为了计算捕获物的多少以及合理地分配兽肉,那么则显得过于单纯了。
事实上,人类曾经经历过一个相当长时期的没有数字的计算阶段,而这种能力是从动物那里继承过来的。一群狼在捕获猎物时,它们的奔跑速度、方向与距离之间,配合得恰到好处。显然这里存在着某种计算过程,但是我们却找不到任何使用数字的迹象。一只蚂蚁发现了自己搬不动的食物时,会去通知窝里的其他蚂蚁,它召唤来的同伴的数量,似乎总是与食物的多少成比例,可惜我们不知道在蚂蚁之间的信息传递中是否使用了表示数量的符号。
对于一群羊来说,我们现在的人只是记住“羊这种动物有若干只在一起”。对于原始人来说,他们记忆的内容是:这只这么大的白色的公羊,那只那么大的叫声奇特走动迅速的母羊⋯⋯他们在一起。我们用一只、两只的数量来描述一群羊,显然可以节约大量的记忆,或者说忽视了大量的信息。原始人用这只、那只的具体的全息的信息来描述一群羊,他们付出了大量的记忆,但是同样能够准确地表示一群羊的数量。
今天,许多牧羊人都非常熟悉自己的羊群,不用点数便能看出某只羊走失。当部队连长点名时,当老师环视教室里的学生时,他们需要了解的不仅仅是少几个人,而是哪几个人不在,在这时简单的计数信息是不够用的。俗话说,哑巴吃饺子,心中有数。在类似的大量的场合中,我们常常不关心具体的个体的特征,并将它们一视同仁,而仅仅关心它们的数量,在这种情况下便需要使用数字。种种迹象表明,对人类来说,把这只羊和那只羊视为相同的两只羊,经历了一个漫长的过程。这种转变对人类的思维智慧来说,是一次质的飞跃。因为他们从此便可以节约大量的记忆单元,去观察、描述、记录其他更重要更有价值的事物。
有趣的是,某些尚保留原始特征的民族,他们找到了一种简化记忆的变通方法。当一人捕猎野马归来时,他的朋友会问:“你赶回家来的一群马要占多大地方?”显然这是用空间的大小来描述马群的数量,似乎说明原始人更注重更熟悉空间的量。我们今天仍说走一里路的功夫,或者说著作等身, 也是用空间的量来描述其他的量。这种习俗可能揭示了最早期的计数行为与视觉密切相关。
美国学者鲁道夫·阿恩海姆在《视觉思维》中指出:“数字是一种知觉实体或一种视觉(在一定程度上又是触觉的和听觉的)对象,这一事实对数字的教学和研究具有极大的重要性。”汉语中的“算”字,中间有个“目”
(眼睛),也透露着计算过程中视觉的作用。卢梭在他的《忏悔录》中坦诚地说:“我极不喜欢在看不到自己所做的东西的情况下计算。”这种眼见为实的心理相信能够引起许多人的共鸣。我们爱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其实它还是心灵的引路天使。
事实上,在人类尚未发明创造出数字之前,人类的双眼,已经能够相当准确地分辨出距离的远近、猎物的多少、野牛的大小和形状,并能够牢牢地
记录在脑海之中,甚至会把野牛的形象描绘在神秘的山洞之内或高高的山岩之上。这是一种信息的再现或复原过程,用野牛的图象来表示野牛,对图象的野牛进行模拟或象征性的攻击,或者还有某种虔诚的祭祀,似乎会有助于捕获到真正的野牛;野牛的图象越多则有可能捕获越多的野牛。在这时,野牛的图象差不多已经具有原始数字符号的特征,它是野牛的化身,而符号的最基本特征正是某种符号对应着某种事物。
实物命数法
在汉语中,“两”的原意是指两个耳朵;我国西藏人则用鸟翼一词表示数字二;还有的民族在说“二”的时候,其文字含义是两个眼睛。它们的意思是:这个数(二)等于人的所有的眼睛或耳朵或鸟的所有的翅膀的数目, 显然这是一种早期的实物命数法。与此类似,南美巴拉圭的印第安人说驼鸟的足趾时,便表示数字 4;说五色的斑皮时,其实是在说数字 5。美洲印第安人如果画一只船和三个太阳,便表示乘船旅行经过了 3 天。
英文“计算”一词(Calculate)源于拉丁语的“石头”一词(Cal0ulus)。美国学者查尔斯·潘纳蒂在《天地万物之始》中认为,当原始人把小石子排成一行时,就导致了第一架真正的计算器的诞生。看来小石子也是一种实物数字,与此类似小木棒也是一种早期的实物数字。汉语中的一、二、三、廿、卅、卅等字,便是小木棒数字的象形;“算”字的象形意义正是用眼睛看着竹制的小木棒的形状来计数。我们今天仍喜欢用火柴棒组成数字游戏,正是其遗风。
不过,更早的实物数字却是人的手指或身体的其他部位。英文的 digit 一词含有“手指”和“数字”的双重意义。许多民族都用一只手来表示数字5,两只手表示数字 ID,并导致了十进制的产生。中国人对此也毫不陌生, 所谓“掐指一算”正是其写照;酒馆里的热烈的划拳场面亦是建立在手指示数的基础之上。
法国学者列维·布留尔在《原始思维》中详细描述了许多原始部落的计数方法。澳大利亚托列斯海峡的土著人数数时,从左手小指开始,然后按顺序数着(触摸一下)左手的其他手指,及腕部、肘部、腋、肩、上锁骨窝、胸廓,接下去又按相反的方向顺着右臂、右手数数,直至右手的小指为止, 这样可以数到 21。然后再数脚趾,最多可数到 31;再大的数则需要用一束小棍未数了。在这里需要指出,原始的计数方法与顺序有着密切的关系。在原始人的心目中,实际上是用序数来表示数量,第几个数便表示几,也就是说序数词的产生可能要早于数字词的出现。
用手指计数非常方便,不过也有例外。哥伦比亚的一对夫妇生下一个手脚共 24 个指头的孩子,他们以为碰上了魔鬼,吓得赶紧搬了家。医生则要冷静得多,认为只要不让这个孩子掰着手指数数,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我国湖北也有这样一个男孩,手脚均为六指。如果所有人都如此,恐怕最流行的计数方法就不会是十进制,而是十二进制了。
古代印度人的实物命数法略有不同,当他们喊:吉立(山,表示 7)·勒萨(味觉,表示 6)·瓦苏(八神团,表示 8)时,是古说数字 867,与我们的习惯正好相反。他们首先说个位数,然后说十位数和百位数。用味觉表示数字 6,这真是一种奇妙的思维。
以上种种实物命数法或计数法,差不多都是选用的自然事物。它们虽然能够起到计数的作用,但还不能算做真正的数字(当用若干个小木棒摆成某
种固定的组合、并表示某个的特定数字时,这种组合便可称为数字)。第一个数字
浙江河姆渡文化遗址出土的骨耗上,都有两个长方形的孔,可以推测当时已经有了计数的概念。陕西半坡文化遗址出土的陶器上,有许多规则的几何图形、线条、符号,其中一件陶器上有 36 个小洞并构成等边三角形,可见当时已经有了数字和复杂的计数。可惜我们尚不能完全理解这些图形、线条、符号的意义。
1974 年至 1975 年间,青海省乐都县柳湾原始社会末期遗址出上了 45 枚
骨片,每片长约 1.8 厘米,宽 0.3 厘米,厚 0.1 厘米,骨片上有人为的刻口。
在 40 枚完整的骨片中,有 1 个刻口的为 35 枚,3 个刻口的 3 枚,5 个刻口
的 1 枚,可以表示 1 至 54 之间的任何数,被认为是流传至今最早的书契记数实物。有趣的是,骨片上的刻口均为奇数,似乎不是偶然的,尽管它的涵义还一时搞不清楚。
1937 年,科学家在维斯托尼斯发现一块旧石器时代的幼狼挠骨,约 7 时
长,上面刻着 55 道刻痕。其中有几处刻痕是 5 个一组集中刻在一起,它被认为是人类表示数字的最早实物。有理由相信,这一道道刻痕,便是人类发明创造出来的第一个数字。在这个数字体系里,只使用了一种符号:一道刻痕表示一件事物(这里不计算空白符号)。
如果说原始人能够在兽骨上刻出道道,那么他们一定会更早或更多地在木棒上刻出道道,用以表示在他们心目中具有神圣意义的事物。可惜这些木棒不如兽骨那样经得起岁月的磨蚀,似乎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幸运的是, 在汉语文字中,记录了这种实物的存在,即“圭”字和“表”字,其象形便是一根木棒上刻有许多道道。
圭表是已知的人类最早发明的天文观测仪器,几乎所有的学者都认为它们是用于测量日影的长度。不过,我们愿意考虑另外一种解释,在木棒上刻出的道道,最初是用于记日的。
在原始人的眼里,天上的太阳、月亮、星星都是一只只发光的眼睛,它们是有生命的,并且具有神秘的甚至是不可抗拒的力量。北京有日坛和月坛, 它们是古代帝王对太阳和月亮表示敬意的场所。许多古老的民族都有清晨面向东方迎接日出的虔诚仪式,它们源于一种古老的原始的恐惧心理,即担心有朝一日太阳不再出来。民族学的研究表明,原始人为了确保太阳每天从东方升起,不惜以人为牺牲,献祭给太阳神。
也许,正是为了记录太阳每天从东方升起,原始人终于找到了一种简洁而准确的办法,即每天当太阳从东方升起的时候,便在一根木棒上刻下一条道痕。这是一个划时代的创举,用一条人为而成的道痕来表示一件自然的事物,这使原始人产生了一种信心:模仿自然可能使人类有能力去控制自然。也就是说,既然可以用一条刻痕表示一次太阳的升起,那么也可以用另一条刻痕预示另一次太阳的升起,只要人们愿意,便可以促使太阳每天从东方升起。这实际是一种相当古老的交感巫术,即凡是相互之间有联系或相似的事物,彼此之间便会产生影响。
因此,我们推测最初的圭表是用于记日的。每当太阳从东方升起时,原始人中的科学家(巫师)便在木棒上刻下一条道痕。《山海经》中记载,“柜格之松,日月所出入也”,“挺木牙交”,“鸟秩树,于表池树木”,都记录了一种有许多刻痕的器物。只有当原始人将木棒垂直地竖立在地面上,并
于正午时观测它的影长时,它才成为天文观测的专用仪器。根据影长可以确定冬至和夏至的准确时间(我们怀疑,最初是在正午观测太阳的高度,即将木棒竖立在地面上,然后在某个固定的地方观测太阳相对于木棒上的位置, 并在这个位置上刻下一条道痕)。
如果我们的推论成立,那么木棒上的刻痕最初只是分别表示某一次出现的太阳,再以后则表示第几个太阳(第几天),最后则可以表示共出现过多少次太阳。也就是说,这些刻痕最初只是一种事件符号,以后才产生了序数的作用(根据其位置),最后才产生数字的作用(有了数字观念之后才能对这些刻痕进行计数)。
“一”就是我
严格地说,只有当人类产生了数字观念之后,才可能出现第一个数字; 或者说,只有创造出第一个数字时,人类的数字观念才算真正建立起来。这是一种同义反复,正如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一样,这种思维逻辑的矛盾, 其实是宇宙间的一种普遍现象,或者说是一条最基本的规律。
在汉语中,“算”字由两个“示”字组成;“示”字的象形是天上的日、月、星三光。几乎所有带有神秘的色彩的汉字,差不多都有一个“示”字的偏旁。因此,计算的原始涵义应当与天象的记录或描述有关。“数”字的繁体字,左半部写做“婁”,是一串绳结的象形,表示结绳计数;右半部写做“支”,其上部为“卜”,下部为“又”,表示用右手摆弄什么东西来进行占卜。由此可见,数字的起源或计算的初始目的,并不是简单地出于分配兽肉的需要(这用眼睛便能看出是否公平),而是与远古的原始的神秘哲理密切相关。
我们目前所看到的最早和最完整的数字起源理论,是老子在《道德经》中提出的“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当然,老子的哲理思想, 并非凭空而来,而是有其祖述师承。他在《道德经》中多次提到“圣人云”, 可惜尚无人考证出这位“圣人”是谁。
老子的语言概括能力实在高明,他仅用 13 个字便建立起数字起源理论, 我们要想说清这个理论却不得不用去许多笔墨功夫。这里的关键是对“一” 的理解。许慎《说文》称:“唯初太始,道立于一,造分天地,化成万物。” 认为“一”是天地未分之前的混沌状态;《礼记·礼运》记有:“礼必本于太一,分而为天地,转而为阴阳。”则“一”又称为“太一”。
太一又作泰一、太乙,它又被转化为天帝或最尊贵的天神。《史记·封禅书》称:“天神贵者太一,太一佐曰五帝,古者天子以春秋祭太一东南郊。”看来五帝不过是天神太一的助手。屈原在《九歌》中专门歌颂了东皇太一, 并称其为上皇;《太平御览》引《五经通义》则称太一为天皇大帝,其地位相当于西方人心目中的上帝。太一还是星名,《星经》记有:“太一星在天一南半度,天帝神,主十六神。”《史记·天官书》亦载:“中宫天极星, 其一明者,太一常居也。”太一还被称作太极,《吕氏春秋·大乐篇》称: “太一出两仪,两仪出阴阳。”即《周易·系辞上》:“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
高亨先生认为,《道德经》中“一”的涵义有三种,一为身体,一为太极,一为道,并认为“道生一”的“一”是太极。如果我们接受这种观点, 那么“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便不得不等同于“一生二, 二生三,三生万物”,而它们是无法等同的,尽管它们有某种联系(前者为
一分为二的数理哲学,是一种二进制数字体系,后者为整体的数字起源理论)。
到现在我们还没搞清“一”的涵义,好在《道德经》又说:“昔之得一者,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灵,谷得一以盈,万物得一以生, 侯王得一以为天下贞。”这里的“一”可以解释为灵魂或自我意识,是一种万物有灵论。因此,道生一的“一”也可以解释为自我意识,即“一”就是我,也就是说,数字起源于自我意识的产生,我就是一,我和非我就是一和其他。然后又区分出我和你与其他,即一和二及其他。进一步又分辨出我、你、他和其他,即一、二、三和其他,再以后才逐渐出现其他更大的专用数字。我们今天称“我”为第一人称,“你”为第二人称,“他”为第三人称, 正是这种观念的遗风。
许多原始民族只有数字一和二,对于数字三则感到不可思议。这是因为他们还停留在“我”和“你”的面对面的信息交流之中,两个人在一起时还不能准确地谈论第三个人。从人类思维的发展阶段来看,“我”的产生是一次飞跃,“你”的产生也是一次飞跃,“他”的产生又是一次大的飞跃。跨出这一步之后,数字 4、数字 5 之类便应运而生了,《史记》中所谓“数始于一,终于十,成于三”,正是此意。
数字十兄弟
每个人都有两只手十个指头,尽管十个指头不一般齐,人类还是由此产生了十进制,对十个基本数字特别重视,它们是:
1 2 3 4 5 6 7 8 9 10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壹贰叁肆伍陆柒捌玖拾
■■■■■■+)(■|(甲骨文)。
当然,这些专用数字符号的形成不是一蹴而就的。古代有一则笑话,一个小学生刚从先生那里学会写一、二、三,便认为自己已经学会写字了。不料家里要请一位姓万的客人,他忙了半天,还没有写完一个“万”字,请柬自然无法及时发出去;原来他认为“万”字就是要划出一万道来。其实这个小学生还是很聪明的,懂得举一反三,只是思维尚停留在原始的水平,不知道用新的符号来表示其他复杂的事务。
我国文人很喜欢摆弄这十个数字,旧时私塾有一种字帖,内容是:
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 亭台六七座,八九十枝花。
巧妙地运用十个数字,描绘出一派乡村景象,而且是数字一至十各用一次。类似的文字游戏还可以举出许多例子。
相传,苏东坡与学友赴省城赶考,因发大水,船只航行受阻,眼看要误了应考时间。一学友感叹道:“一叶孤舟,坐着二三个骚客,启用四桨五帆, 经由六滩七湾,历尽八颠九簸,可叹十分来迟。”苏东坡则鼓励他:“十年寒窗,进过九八家书院,抛却七情六欲,苦读五经四书,考了三番二次,今天一定要中!”妙则妙矣,但不知他们是真着急还是假着急。
无独有偶,与苏东坡同时代的诗人黄庭坚乘船出游,一位少年船夫出了一幅上联:“驾一叶扁舟,荡两只桨,支三四片蓬,坐五六个客,过七里滩,
到八里湖,离开九江,已有十里。”黄庭坚对出的下联是:“开二人小店, 摆一张桌,放七八只凳,来三四买主,喝五两酒,吃六盘菜,付钱十文,找回九分。”真是妙趣盎然,更不用说物价之便宜了。
吴承恩对此招术亦十分熟悉,《西游记》中唐僧师徒四人来到“敕建宝林寺”前,只见:
十里长亭无客走,九重天上现星辰。八河船只皆收港,七千州县尽关门。六宫五府回官宰,四海三江罢钓纶。两座楼头钟鼓响,一轮明月满乾坤。
抗战时期,重庆晚报描写穷教书先生的生活:一身平价布,两袖粉笔灰, 三餐吃不饱,四季常皱眉,五更就起床,六堂要你吹,七天一星期,八方逛几回,九岁不发饷,十家皆断炊。现在日本鬼子投降已 45 年了,老师的生活当然是今非昔比了。
民间讽刺庙里的泥胎菩萨为:一本正经(一坐不动)、二目无光、三餐不用、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五官端正)、六神无主(六亲不认)、七窍不通、八面威风(八面玲珑)、九(久)坐不动(九而久之)、十足无能(十实无用)。毛泽东曾借用来批评官僚主义,若官僚主义者真如庙内的菩萨, 任凭你怎样大声疾呼,他却岿然不动,似乎还真奈何不了他。
十年浩劫期间,一位民兵连长总结工作经验和成绩,其词是:“一颗红心,两手准备,三老四严,五卷雄文,六项保证,七个过硬,八面威风,九九连环,十拿十稳。”熟悉当年情景的人,恐怕还记得许多类似的话。那年头数字一至十的运用,已成为“革命”的套话。看来连用数字一至十,并非是文人的专利,其他人也使得。
最有趣的要算乾隆皇帝百忙之中编制的数字谜语诗;
下珠帘焚香去卜卦,
问苍天奴的人儿落在谁家? 恨王郎全无一点真心话! 欲罢不能罢,
吾把口来压, 论交情不差,
染成皂难讲一句清白话,
分明一对好鸳鸯却被刀割下, 抛得奴才尽力又乏,
细思量口与心俱是假。
十句话依次顺序猜数字一至十,不用我们解释,相信读者会看出其中的道理来。
我们这里仅仅介绍数字十兄弟的文字游戏,至于这十兄弟的复杂的相互关系,以及每位兄弟的本领和社会文化生活中的作用,则有待于其他篇章细细道来。
数字一至十
任何人都不应小看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这十个数字,它们是中国神秘数字的基础,也是人类文明智慧的基本要素。
数字一至十至少包括四个方面的意义。一,它们分别代表着不同的数量; 二,它们组成了一个序列,通常按数量大小排序,但含意是第一、第二⋯⋯ 第十。在这种情况下它们等同于其他符号表示的序列,如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即十天干),或 A、B、C、D⋯⋯之类;三,它们的部分或全部数字相加之和构成了新的神秘数字或增加了某一数字的神秘性;四,它们分出了奇数和偶数。
当然,数字一至十的全部文化涵义绝不仅限于上述四个方面。事实上, 数字通过谐音、象形、寓意等种种方式,与自然、社会的种种现象产生了复杂的联系。只是我们无法一口气地将它们全部描述出来,不得已才进行了一些分类,以便一个一个地介绍。
古人非常重视数字一至十之间排列组合,其中之一便是它们之间的相加之和,我们先列出下面的式子:
数字一至二之和为三; 数字一至三之和为六; 数字一至四之和为十; 数字一至五之和为十五;
数字一至六之和为二十一; 数字一至七之和为二十八; 数字一至八之和为三十六; 数字一至九之和为四十五; 数字一至十之和为五十五。
上述 10 个和数,每相邻两数之和依次为九、十六、二十五、三十六、四十九、六十四、八十一、一百,细心的读者会一眼看出它们都是平方数,并且全是中国传统文化中的神秘数字。
用现在的数学式子,这些数字之和即: 1+2+1=22=4
1+2+3+2+1=32=9
1+2+3+4+3+2+1=42=16
1+2+3+4+5+4+3+2+1=52=25
⋯⋯ 1+2+⋯⋯+9+10+9+⋯⋯+2+1=102=100
可以看出,这是一种古老的求平方的算法,其逆运算便可求出开方数。数字一至十又可分为 5 个奇数一、三、五、七、九和 5 个偶数二、四、
六、八、十。5 个奇数字的相邻之和为四、八、十二、十六,而其中 5 个偶数字的相邻之和为六、十、十四、十八,这些和数亦是中国传统文化中的神秘数字。
数字一至十,每相邻两数之和依次为三、五、七、九、十一、十三、十五、十七、十九,它们构成了奇数序列,并且差不多都具有某种神秘的意义
(数字十七、十九用得较少,但早期的围棋有十七条纵横线,后来则发展为十九条纵横线)。
通过数字一至十的相加之和,以及和数的再相加,差不多可以得到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几乎全部神秘数字;在这里缺少的只有二十四,以及二十、四
十、六十和七十二、一百零八。不过这几个数字仍可以用简单的加法得出, 至于更大的神秘数字则要用到乘法,因此它们的产生要相对迟一些。
我们这里仅对数字一至十进行了一些简单的处理,有些人可能会认为是无稽之谈。其实,原始人正是通过这些最简单的联想,产生了对某些数字的神秘心理,如谓不信,不妨到神秘数字的大观园中一游。
天地之大数
古人之所以对数字产生神秘的崇拜心理,是因为他们相信某些特殊的数字或它们的运算可以预示未来。这种观念在易经筮法中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周易·系辞传》记有如下一段话:“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分而为二以象两,挂一以象三,揲之以四以象四时;归奇于扐以象闰,五岁再闰,故再扐而后挂。天一,地二,天三,地四,天五,地六,天七,地八, 天九,地十;天数五,地数五,五位相得而各有合,天数二十有五,地数三十,凡天地之数五十有五,此所以成变化而行鬼神也。乾之策二百一十有六, 坤之策百四十有四,凡三百有六十,当期之日;二篇之策,万有一千五百二十,当万物之数也。是故四营而成易,十有八变而成卦;八卦而小成,引而申之,触类而长之,天下之能事毕矣。”
上述这段话,通篇皆为数字或数字的演算,是有关算卦方法的最完整的早期记载,其目的在于“圣人设卦,观象系辞焉,而明吉凶⋯⋯是故君子居则观其象而玩其辞,动则观其变而玩其占,是以自天祐之,吉无不利”。其根据则是“易与天地准,故能弥纶天地之道。仰以观于天文,俯以察于地理, 是故知幽明之故;原始反终,故知死生之说;精气为物,游魂为变,是故知鬼神之情状。”这些数字并非故弄玄虚,而是远古人的一种天文历法,即巫师用一种神灵的蓄草来模拟天象并演算历数。
所谓“大衍之数五十”,《周髀算经》解释为“禹治洪水,始广用勾股弦,故称其数为大衍数”,即 50=32+42+52(32+42=52,即最基本的勾股数)。不过,笔者赞同另一种意见,即原文应为“大衍之数五十有五”,这正是数字一至十之和,它又被称为天地之数。唐代天文学家一行和尚主持制定《大衍历》,其意正是对天地运行之数的计算。
所谓天数即奇数一、三、五、七、九,它们之和为二十五,即最基本的勾股数;地数即偶数二、四、六、八、十,它们之和为三十,即“阴”的代表月亮的运行周期之概数。过去有人用这两排数字作为春节的对联,如果加上“天数已定”的模拟,到也不失为佳作。
所谓“乾之策二百一十有六”,指乾卦六爻均为老阳(以数字九为代表), 每爻都是由 36 策(根)蓍草演出,因此 6×36=216 根蓍草数;“坤之策百四十有四”,指坤卦六爻均为老阴(以数字六为代表),每爻都是由 24 策蓄草演成,也就是 6×24=144 根蓍草数。所谓“当期之日”的三百六十,是乾之策与坤之策的和数,象征一年 360 天。
所谓“万物之数”的一万一千五百二十,源于《周易》将六十四卦分为上下二篇。六十四卦共有 384 交,其中阴爻和阳爻各为 192,如果阳爻均由36 策蓍草演成,阴爻均由 24 策蓍草演成,其总蓄草数则为 11520 策(192×
36=6912,192×24=4608,6912+4608=11520)。有趣的是,中国古代著名天文学家张衡在《灵宪》中写道:“中外之官,常明者百有二十四,可名者三百二十,为星二千五百,而海人之占未存焉。微星之数,盖万一千五百二十。庶物蠢蠢,咸得系命。”易经的 11520 策,正好与天空中微星之数相
符,而现代天文学家估计,人肉眼所能看清的星星略多于一万颗,因此“万物之数”似乎不是信口之言,而是渊源有自(这里的苔草数是用过的次数)。
所谓“其用四十有九”,是说在总共 55 根蓄草中只取出 49 根作为演卦
之用,余 6 根未言其用处(原文可能失落,估计这 6 根是用于记录演卦的结果,阴爻横放、阳爻竖放,第一爻放在最下面其余五交依次放在上面。理由是,“爻”字的本义即相交,易经每卦的爻数均为逆计数,即自下而上计数, 最下面的第一爻又叫初爻,最上面的第六爻又叫上爻,易经演卦过程相当繁复,需要有专用的记录方法)。
“分而为二以象两”,即随机地将 49 根蓍草分为甲乙两部分,象征着太极生阴阳两仪(远占有将一年分为两个半年的历法)。“挂一以象三”,即从甲部分中取出一根蓍草,从而构成天地人三才,象征着人的参与(其实这也是一种记录手段,因为每交的形成需要经过三次重复的演算过程)。“揲之以四”,即分别对甲乙两部分(甲部分已减去一根),按四个一组地取出蓍草。直至它们的余数为一或二、三、四根蓄草时为止,4 个一组取数象征一年分为春夏秋冬四季,亦即“四营而成易”、“易与天地准”之意。“五岁再闰,是说每 5 年要安排两个闰月,这样 20 年便有 8 个闰月,这可能是一
种相当古老的置闰方法。后来人们才发现 19 年置 7 个闰月要更准确一些。这里是借用置闰的道理,来阐明演卦的方法,即将上述演卦过程取出的蓍草, 再按上述方法重复两次,从而得出一爻(如第三次取出的蓍草为九组或七组, 则为阳交,九为老阳,七为少阳;若为八组或六组,则为阴交,八为少阴, 六为老阴)。每爻需经 3 次演算,每卦六爻则需 18 次演算,即“十有八变而
成卦”。每次演卦得到的结果可能不同,但最多只有 64 种卦,它们是由八卦
(每卦由三爻演成)扩展而来的;这 64 种卦经过变卦等处理手段,可以用来解释成千上万种事物。
我们今天很难理解,数字一至十在古人的心目中居然有如此神圣的地位,但天数、运数、劫数、气数等正是渊于此并深深地影响着我们。
神秘的数字图
在中国,凡是神秘的事物,大抵都有非凡的起源,并可以追溯到远古的圣人。数字一至十的神圣地位便源于两幅神秘的数字结构图。《周易·系辞传》称:“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这是有关河图洛书的最早文字记载。相传,伏羲画八卦时,黄河里出现一匹龙马,其背上负着一幅神奇的数字图,被称为河图。大禹治水时,从洛水中爬出一只神龟,龟背上有一幅神秘的数字图,被称为洛书。
根据神话传说,伏羲是雷神的儿子,他与女娲是中国人的始祖。他们是远古大洪水劫难中幸存的一对夫妇或兄妹,在汉代的石刻画像中,他们的形象是人首蛇躯、手持规矩、两尾相缠绕。禹是远古大洪水劫难的治理者,古人相信,如果没有大禹,那么神州大地便只会剩下鱼类。尽管在传统的中国神话世系中,伏羲与禹不是同时代的人,但是我们却有理由相信他们是同一时期的不同部落的首领。《拾遗记》称,大禹治水时,伏羲曾将一个长一尺二寸的玉简授给大禹,助其平定水上、度量天地,即表明他们是同时代的友好邻邦。
事实上,中国文明的起源,或者说最古老的神话传说,几乎都可以归结为远古的一次从天而降的浩劫。女娲补天、后羿射日、夸父逐日、共工撞倒不周山、颛顼绝地天通、十日炙杀女丑、嫦娥奔月等神话传说,记录了一次
天外星体与地球相撞事件。这次事件引发了毁灭性的洪水(海侵或海啸), 从而产生了幸存的唯一的一对夫妇的神话,以及治水的传说。
也许,人类的历史观念正是肇始于这次惨痛的浩劫,或者说人类的记忆被这场浩劫打断,因此我们只能追溯到这场浩劫的发生。不管怎么样,种种迹象表明,这次浩劫极大地刺激了或激发了人类的心灵,使他们从混沌中走出,他们开始思考一些动物从来不曾思考的问题,于是文明诞生了。而在中国,其标志便是河图与洛书(生产工具的发明,相当于手的延长;信息符号的发明,则相当于脑的扩展,因此后者才是文明的真正标志)。河图、洛书的原初形制,我们不得而知;今日流传的河图、洛书始见于宋代,当然它不会是凭空而出的。河图、洛书都是由圈点组成的平面图形,奇数字用若干个白圈表示,偶数字由若干个黑点表示。
河图由代表数字一至十的圈点组成,共分四层;第一层(中心)为数字5,第二层力数字 10,第三层为数字 1、2、3、4,第四层(最外层)为数字
6、7、8、9。古人将这 10 个数字分为 5 组,并配以五行、即一与六居北方, 表示天一生水,地六成之;二与七居南方,因地二生火,天七成之;三与八居东方,即天三生木,地八成之;四与九居北方,即地四生金,天九成之; 五与十相守居中央,表示天五生土,地十成之。
洛书由表示数字一至九的圈点组成。它们的排列方式三纵三横,正好可由“井”字隔开,中心数字为 5,从其下方格的数字开始顺时针绕一圈,依次为数字 1、8、3、4、9、2、7、6。这种排列使得无论横向、纵向、斜向 3个数字之和都为 15。古人称其为九宫或纵横图,它是世界上最早的矩阵图。河图、洛书这几个数字及其排列方式,引起后世学者无穷无尽的兴趣,
并发表了无尽无休的高见,以致形成了一种专门的河洛学。虽然它们都属于数字文化、数字哲理的范畴,我们却无法一一介绍,只能略述一二。
河图、洛书的形状,使人联想到天上的星座,一串串挽着结的绳索,捕鱼、捕猎用的网,水井、陷阱、储物井、观测井之上的井架结构(井字即由此而来),这可能暗示着它们起源于原始的渔猎时代;而传说中伏羲的另一项伟大发明正是渔猎用的网。
河图 10 个数字与洛书 9 个数字之和正好是 100,即 l+2+3+⋯⋯+9
+10+9+⋯⋯+3+2+1=102,这是一种古老的求平方的方法。河图的内两层数字之和为 15,正是洛书纵、横、斜向相加的共同模数 15,显示了两个图的内在联系。
河图的内三层数字之和为 25,即最基本的勾股定理数(32 +42 =52 = 25),在《易经》篮法中又被称为天数。河图最外层数字为 6、7、8、9,它们之和为 30,即所谓的“地数”。这四个数字在《易经》筮法中有着特殊的作用,被用来表示老阴、少阳、少阴、老阳四象。而 6 与 9、7 与 8 之和均为15,又与洛书的模数相同。四象一般指东南西北四方和春夏秋冬四季,但也有可能指月亮的四种形状:朔、上弦、望、下弦。事实表明,许多神秘的数字均与月相的周期变化有关。
洛书是一种非常巧妙的数字结构,它可能起源于远古坐井观天时。井架的结构自然地将天上的星星分为九格,每个格里的星星数目不同,或许某一天空区域的亮星的数目在这九格中的分布存在着某种规律,从而启迪古人找到了这种巧妙的数字安排:
4 | 9 | 2 |
---|---|---|
3 | 5 | 7 |
8 | 1 | 6 |
在洛书中,不仅每行每列的数字之和相等,而且相对两行或两列的数字平方和亦相等:4+9+2=8+1+6=15
42+92+22=82+12+62=101
2+7+6=4+3+8=15
22+72+62=42+3+82=89
同时,洛书还具有中心对称性:
这正是卍字符和卍字符,前者是中国和印度古代的吉祥符号,后者是希特勒纳粹的标志。一东一西、一善一恶,它们却被统一在洛书的结构里,其沿线数字之和又同为 25(勾股数,天数)。卍字符具有旋转动态的象征,是太极图阴阳鱼结构的简化形式,表示宇宙处于阴阳旋转、相互独立而又相互协调的动态结构之中。因此,洛书代表着一种最佳最美最有生命力的和谐, 透露着极高的智慧。当代世界 88 位数学伟人之一的已故数学家华罗庚,曾建议用洛书图形作为人类与外星人联络沟通的信号,说明简洁而又巧妙的数字结构是人类文明起源的重要标志。
天之历数在尔躬
孔子在追述尧舜禹禅让的故事时,记录了他们在让位时都要对继任者说的一句话语:“天之历数在尔躬。”意即“现在该由你来掌管天地运行数了”。说明在远古,部落首领的职责或权威所在,便是掌管历法的数字。事实上, 我国古代每一位新皇帝登基之后,第一件事正是制定新的历法或颁布新的历法,最少也要改变年号,以表示新的纪元开始。至于第二件事,则是为自己修陵墓,准备着这个纪元的结束。看起来有点愚蠢好笑,其实还算蛮明智, 懂得任何事物有始便有终。
我们今天仍经常说天数已定、气数已尽之类的话,似乎数手果真有着某种神秘的力量。谁若能了解或掌握这些神秘的数字,数字的神秘力量便有可能转移到他的手中。我国旧时曾流传号称姜太公作的《乾坤万年歌》,最后四句为:“我今只算万年终,再复循环理无穷;知音君子详此数,今古存亡一贯通。”正是利用的气数存亡循环的观念。太平天国曾发布过《奉天讨胡檄》,其中有“三七之妖运告终”之句,意即清王朝的气数经过 210 年该结束了(三七二十一是个凶数,我们将另行专门讨论它)。
关于气数,《道藏·九皇新经注解》有几段玄妙的话:
天地以数而运,人物以数而生;生成也,以数败坏也,亦以数仙;神隐括而不言,百姓日用而不知。
此数语中因一“数”字透出理、大、劫、炁四字来,亦以证数在道有若是之。大本乎先天而为真经之用,到了后天便有劫数、炁
数、一定之理数、大数;若修金丹者不能透澈真经一藏之数,更难逃乎劫数、炁数、大数也,尚能知理数乎?!此一段正道君提醒修炼人处。
不知理可合数,数不可合劫数,可合气而不可称大;有劫无数犹可以逃,有数无劫亦可以生;劫数共一太数已定,理不能解,气不能化。
我们可以看到,通篇皆数、数、数,成功需数,败落亦由数而定,要想成仙仍离不开数,稍有不慎便难逃劫数。只是天机不可泄漏,其中奥妙只能靠自己去慢慢体会。这里仅略微解释一下“炁”即道教、气功中专用的“气” 字,“先天”指自然状态或规律,“后天”指人的意志作用或叠加在自然状态上。
《道藏·度人妙经》则用数来说明宇宙过去、现在、未来的变化,它是这样说的:
运度者,天地之数也。一阴一阳,天地之根,生死之根。气有终始,故有运度之数。天数三十年一小变,百年中变,五百年大变; 三大变为一纪,三纪为大备,六千年矣(似应为 4500 年)。
天圆十二纲,地方十二纪,天纲三百六十日运关一周,地纪三千三百日推机一度。天运关三百六十周为阳勃三百年,地推机三千三百度为阴蚀三万年也。九千九百度则天地气交九万年,名曰大阳九大百六为大劫运度,小阳九小百六小劫运度,亦如大运度之时。天气穷于太阴即为火,地气极于太阳即为水,二气相反,万物
消化,然后元气复合更为混沌,此为劫数运度也。大劫之末,水火之灾上至三界之上,下极九地之下,并得化灭,毫末无遗,以合太空,永离生死,超凌三界,非世之常辞。
我们今天已不大清楚这些言之凿凿的“天地之数”究竟有何根据,似乎也不好意思轻薄地对其嗤之以鼻,姑且当作看天书吧。不过,这部天书也并非完全看不懂,其内容可以在《周髀算经》、《史记》、《淮南子》、《前汉书》等古书中找到,其知识甚至可以追溯到殷商时期。
其实,这些“天地之数”涉及的是太阳系中主要星球的运行周期。古人发现 19 年正好可以增设 7 个闰月,因此以 19 年为一“章”,4 章为一“蔀”,
27 章为一“会”,即 513 年。而根据观测,木星、土星和火星每隔 516.33 年会合一次,这就是“五百年一大变”的来历。
有趣的是,孟子发现:帝尧帝舜之后五百年出现圣明的商汤王,汤之后五百年又出现周文王和周公,文王之后五百年又出现大圣人孔子,因此他提出“五百年必有圣人出”的理论,我们不妨称之为“孟子定律”。
《史记·太史公自序》称:“太史公曰:先人有言:‘自周公卒五百岁而有孔子,孔子卒后至于今五百岁,有能绍明世、正《易传》、继《春秋》, 本《诗》、《书》、《礼》、《乐》之际?’意在斯乎!意在斯乎!小子何敢让焉!”所谓“先人有言”即指孟子(或其支持者)。司马迁的这段话, 是说孔子卒后己五百年,我不能为了谦虚而推卸担当圣人的责任(司马迁的遭遇、奋斗、成就,应当算得上一位圣人)。我们今天还常说“五百年前是一家”、“姻缘五百年前定”之类的话,佛寺中也要凑出“五百罗汉”来,
以数字五百为吉数,似乎源于“孟子定律”。
我国古代历法中,还有一种单位叫作“纪”,又称为“遂”或“大终”。一纪等于 20 蔀,即 1520 年,相当于“三大变为一纪”。三纪则为一“大备”, 又称一“元”或一“首”;七首为一“极”,即 31920 年,可简称为三万年。
《骨髀算经》称经过此周期则“生数皆终,万物复始”,这便是《度人妙经》中劫数运度的来源。至于“三十年一小变”,涉及到六十甲子周期,说来话长,只好打住。
宋代大学者邵雍(公元 1011 年至 1077 年)精通易理,著有《皇极经世书》。他创立了一套“元会运世”的理论,以三十年为一世,十二世为一运, 三十运为一会,十二会为一元。《西游记》第一回,首先便谈论此“天地之数”。一元有 129600 年,分为 12 会,以十二地支为名为序,每会 10800 年。戌会时,天地昏曚而万物否矣;亥会时,天地人物俱无,故曰混沌;子会时, 轻清上腾,始有日、月、星、辰(吴承恩称其为四象,亦是一家之言),故曰“天开于子”;丑会时,重浊下凝,始有水、火、山石、土,谓之五形(即五行,吴承恩以“石”代“金”,以“山”代“木”,亦别有意趣),故曰“地辟于丑”;寅会时,天清地爽,阴阳交合,始有人、兽、禽,故曰“人生于寅”。按照这种理论,十二万年便要轮回一次,信不信由你。
劫数难“逃”
斗转星移,日升日落,月圆月缺,寒来暑往,草枯草荣,花开花落,十年河东十年河西,过二十年又是一条好汉,三十年风水轮流转,六十年花甲又回头,五百年有圣贤出。总之,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万物有生就有灭,好便是了,了便是好,一切皆有定数。这种观点,你说它是宿命论也罢, 辩证法也罢,自然的客观规律也罢,尽管发表高论;但却无法否认自然界的周期变化现象对人类的心理文化产生着深刻的影响。中国人如此,外国人也不例外。
古印度人相信宇宙和人类都要经历劫难。据说印度的一劫所经历的时间可以这样计算出来:16000 立方米的石头被仙女慢慢地磨成细细的粉末,或者说 16000 立方米的芥子粒被人一粒一粒取出,换算成通常的时间单位大约
相当于 100 亿年。不无巧合,现代的天文学家相信,我们所看到的宇宙,大约起源于一二百亿年前的一次大爆炸。其根据是几乎所有的宇宙星体都在彼此远离(有人相信,终有一天它们会重新聚合起来)。至于大爆炸之前的情况,没有哪一位科学家敢于置喙,但是古印度人却相信宇宙经历了不止一次的劫难。
在古希腊的神话中,人类自从被神创造出来之后,已经经历过了黄金时代、白银时代、青铜时代、黄土时代,现在进入了悲惨的罪恶的黑铁时代, 总之是一代不如一代。其实,“今不如昔”是人类心理的通例,因为痛苦和不幸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淡化,剩下的便只有幸福的回忆。
南美洲的童话中,有五个太阳时期。第一个是蓝色的太阳,由南方的水神制造,结果洪水泛滥只剩下了鱼类。第二个太阳由西方的火神制造,火红酷热的太阳烧毁了一切,只有鸟类幸免于难。第三个太阳由东方的金神制造, 本来一切都挺好,不料却被一阵狂风刮得无影无踪。原来,北方神出于嫉妒用狂风将第三个太阳刮走,而换上自己制造的第四个太阳。这是一个黑色的太阳,放射出黑色的光线(将黑色视为光线,是一种极为有趣并富干哲理的思想,含有“无”中生有、“无”亦为有的意思)。无数的美洲豹肆意横行,
把一切东西都撕得粉碎,黑色的太阳也未能幸免于难(每次劫难都要毁灭一个太阳)。于是,所有的共计九百九十九个天神召开大会,决定选派一个天神跳入火中变成第五个太阳。阴差阳错,鬼使神差,有两个天神都跳入火堆, 这样天空便同时出现了两个太阳。其他的天神只好将一只兔子扔到其中一个太阳上,使它变成了同亮。
南美洲的童话可以理解为,宇宙和人类经历了五个时期或五场劫难。应当指出,这则童话的内容与中国远古神话极多相似之处。例如,月中有兔, 月亮是由一个多出的太阳变成的,黑色的太阳相当于太阳曾经消失过一个很长的时期(寻太阳的传说),以及尚不完整尚不清晰的金木水火上五行相生相克观念。有趣的是,中国以北方为水神,南美洲则以南方为水神,这种颠倒似乎与北半球和南半球的地理方位变化有关。进一步的研究表明,所谓五个太阳时期,可能是一次灾变事件的五个阶段。笔者认为,大约在 7000 至
11000 年前,一颗相当大的天外星体闯入地球大气层,形成第二颗“太阳”, 气候酷热,草木焦枯。它与地球相撞后激起巨大海啸,造成毁灭性洪水泛滥, 同时又激起巨量持久的尘埃水雾,使日月星光长期被遮蔽,天地黑暗混饨; 狂风、龙卷风、台风亦相继肆虐为害,人类不得不补天、射日,重新开天辟地。
显然,有关劫难的观点并非凭空想像,亦非空穴来风,而是人类的一次
(或多次)亲身经历。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该发生时它便发生了,这就是劫数难逃。但是,人类有着顽强的生命力,不仅战胜了劫难,而且大难不死, 必有后福,人类的文明与文化,经此劫后果然蓬勃地发展起来。从此,人类开始对各种事物的“数”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并把目光集中到一些神秘的数字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