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的橄榄树

梅子

流行《橄榄树》的那段日子我刚满 17 岁,我和一帮伙伴们一次次动情地唱着:“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为什么流浪,流浪远方⋯⋯” 无数次在梦中见到这样一个身影:一条磨得发白的牛仔裤以及肩头的行囊和脖子上的吉他。我们都想着去流浪。

为了那种流浪的感觉,视周围一切为羁绊,包括父母的关爱和体贴:我怕极了父母疼爱地摩掌我的头顶;怕极了他们给予的一切。要去流浪的人必须有一颗“刀枪不入”的心,而父母的爱会让我走出家门的步履变得犹豫不决。

高二那年暑假,我终于出去“流浪”了,同父母说是去参加夏令营了, 其实去哪儿我也不知道。只是极其悲壮地骑辆车,哼着《橄榄树》往远方行进。骑上了钱江大桥,知道桥那边是萧山,再过去是哪里我一点不关心,因为这是一次流浪。那真是个特别热的日子,周围的空气像是从高烧病人嘴里呼出的热气。最糟糕的是,我浑身出不了一滴汗,只感觉是在一团热气里挣扎。

半路上,车胎爆了,我茫然地站在因炎热而变得发亮的郊外,茫然地看着偶尔经过的一两个匆匆赶路的行人,他们一定是回家去的。一想到“家”, 我的心就痛悔起来。我拖着沉重的车子和身躯,一路找着修车的摊,阳光将我的影子拉得很短,又拉得很长。

回到家已是深夜。我愣愣地朝父母看了几眼,就上床去睡了。此后便是可怕的眩晕和高烧,满嘴烧起了大水泡,每次在一片清凉中睁眼醒来,就看见捧着冰块的父母,终于那眩目的炎日在梦里消失了,那橄榄树成了一片模糊的影子。

从那次“流浪”之后,我才真的成熟起来:一个独立的人在精神上是永远同父母紧紧相连的,试图摆脱亲情关爱的人只能是个孤独的影子。

我重新找到了失却许久的自己。后来有一天,父亲拍拍我的肩头,说我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