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记名的礼品

伊君

那年元旦的前一天下午，我们班开联欢会。进教室之前，每人须向筐里放一份封好的、不记名的礼品，由值勤生统一编上号。联欢的第一项即每人根据自己抓到的票号去取回同号的礼品。在此前，谁也不知自己将得到什么， 也不知自己送的礼品将属于谁。班长还声明：不管礼品的贵贱大小，都代表咱们全班每位同学的心意，既然是无记名方式，领完礼品后最好也别打听谁送的、谁得了⋯⋯保持这种无名的祝愿。

40 几位同学，40 几份礼品，交叉相得，大家都急忙打开，一时间撕信封声、喷喷惊叹声和欢笑声一片，当然也有两三个同学破坏了班长嘱咐，各苦笑道：“种瓜得瓜，自己祝福自己了。”“妈哟，你怎么又回来了！”那些礼品简直能开个小百货店，书籍、钢笔、巧克力、乒乓球拍、毛巾、折叠杯、线手套等不胜枚举。最贵重的可能是一件外国的铜工艺品和一方绸面刺绣的椅垫，最便宜简单的三件是：巴掌大小的年历片，一个练习本，一个塑料羽毛球。

除了称赞好礼品和赠送者的爽气大方，大家也忍不住悄悄议论便宜礼品的寒酸，以及它可能是谁送的。虽没指名道姓，还是有好几个同学用轻蔑的目光打量班上那几个家境较贫穷的同学。得到那张年历片的晃着它说：这才五分钱一张，谁要，我四分卖给他。他还故意斜视着一个瘦小黄脸的女生， 说：冯桂珍，你得了一包巧克力可以好好改善一下了。几个同学跟着嘲笑起来。冯的脸由黄转红，比交通灯变得还快，她张着眼和嘴，只说出“我、我⋯⋯”，就被班长打断道：不要再议论礼品的事了，下面进行第二项，请班主任致新年贺辞。

在第三项的文艺演出时，有位细心的女同学发现冯桂珍的眼睛是潮湿的，有的女同学解释说肯定是她觉得丢脸特惭愧呗——五分钱送个礼品也太不够意思了。女生班长听见了这话，鸣不平地说：礼轻情意重，为啥要看重金钱价值。说罢还鼓励地看了冯桂珍一眼。冯桂珍愣愣地望着班长，一脸委屈。当她呼啦一下把自己得的一包巧克力都倒在桌上的公共糖果上时，男生们高兴地抢起巧克力，大多数女生敬佩地望着她，但也有个人冷言了一句： 不好意思吃了呗。当日的庆元旦联欢会上，最不欢快的就是冯桂珍了。她主动留下打扫卫生，默默无言，在各种同情、嘲讽的眼光中低头干活；她的嘴角对着地板蠕动着，谁也听不清是在说啥。

猜想每个礼品的赠送者仿佛是不少同学的课余爱好，男生似有侦探推理癖，女生偏爱友谊寻根。这项活动持续到寒假前夕，虽然还有一半礼品没对上名姓，但却查出了那练习本、羽毛球和小年历片的赠送者。令大家惊异的是其中没有一样是冯桂珍送的。这一点让女生班长很感叹。考试后几个

女生故意拉上冯桂珍去公园玩，又拿出巧克力请她吃。女生班长说：对不起，错怪你了。冯桂珍哭着笑了，说：怪我自己太痴心了，我也不愿意我们家穷呀。一个女生问她为何当时不伸冤，不说出你送的是啥。冯桂珍说： 我当时真想说呀，又怕没人相信。班长问：你送的一定不错，是啥？她笑着不答，脸色绯红，含有一种神秘的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