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问是人的衣裳

刘茜

我们家孩子少，就姐妹俩，父母亲工作，虽然不富裕，但比起那些多子女的单职工家庭，却明显地优越。然而从我记事起，我们家就一直过着简朴的生活。那时候我很难得有一件漂亮的衣裳，我穿的总是姐姐穿旧的。姐姐长我 4 岁，我读初中那年姐姐正好 18 岁。 18 岁是女孩儿的花季，母亲开始注意姐姐的穿着。一次我跟母亲上布店，母亲给姐姐买了块墨绿色的丝绸衣料，那衣料光滑柔软。我心里委屈极了。因为在班里的女同学中，我是属于穿得差的。那时候提倡艰苦朴素，但解放鞋、蓝卡叽裤、灯芯绒和毛线衣还是女同学引以为美的穿着。这些东西我一样都不具备，我总是穿一条紫红色的粗布裤子。下雨天，在同学们骄傲地蹬着解放鞋走进教室时，我就下意识地缩回自己的双脚，低头看自己那双补过的旧套鞋。我因此常常自惭形秽。特别是到了上体育课，半堂课下来，同学们纷纷开始脱衣裳，她们脱去软软的花棉袄，露出颜色各异的毛线衣。这时候，我总是悄悄地背着同学脱下那件很旧的大襟棉袄，我想这件大襟棉袄会被同学当成古董观看与嘲笑。在大襟棉袄下是一件旧的卫生衣。我把棉袄罩衫罩在卫生衣外。看着同学们花蝴蝶般地在操场上飞来飞去，我便由羡慕而生出几分自卑。

又到了一年一度的秋游。本来令人向往的秋游却成了我一种无法摆脱的思想负担。因为我没有漂亮的衣裳去参加秋游。秋游的那天早上，我偷偷地从箱子中找出姐姐的一件红颜色的灯芯绒外衣，对着镜子穿上。“你穿太大了。”身后突然响起母亲的声音，吓了我一大跳，我慌乱地脱下衣服。母亲仔细地把衣服叠好，放回箱里，把我拉到她身边坐下，对我说：不是妈妈偏心，你姐姐已经下乡了，要给她穿得好一点。你还小，还在读书。你要把书读好。你记住：学问才是人的衣裳。

秋游出发前，我们在教室前的操场上排队。女同学一个个穿红着绿，叽叽喳喳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而我依然穿着一身姐姐穿过的旧衣裳。那天老师的心情也很好，他笑眯眯地打量着每一个同学。后来他的目光落到了我身上，继而有几秒钟停留在我膝间那两块烧饼般大的补丁上。我脸“腾”地红了，把头低了下去。我感觉到同学们也都齐刷刷地把目光停在我身上，这些目光像锥子一样地扎着我的心，我像当众出了丑一样羞得无地自容。此时， 老师忽而变得严肃了，他说在出发前他要讲几句题外话。时隔多年，老师说的那些话我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老师在全班同学面前，在秋游出发前的激动时刻，赞扬了我的刻苦学习精神。当时同学们都羡慕地看着我，同时也看着我膝上的补丁，好像刻苦学习与补丁之间有着某种联系似的。我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我感谢这位老师，是他帮助我找回了我的自信，是他帮助我理解了母亲的那句话：学问才是人的衣裳。我想我再不会为衣着而

自卑了。那个令人难忘的场景，就这样深深地嵌入我初谙人生的记忆中， 时至今日，我依然以此而自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