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节课,影响我一生

刘雪松

徐老师是在我们这批学生将要升高中的时候来校任教的。她当我们班主任,兼任语文课。刚开学那会儿,大概是想摸摸我们的学习底子,接连不断地安排各种类型的小测验,大家情绪都有些紧张。我住校,学习任务重了, 我便将干粮匀着吃,打算熬过一星期再回家背干粮。

那天是星期一,徐老师给我们布置了作文题之后,坐在讲台上看我们写作。正当我疾书之际,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教室外面传来,转头望去,正是我的父亲。父亲穿着一件土布上衣,腿上的裤管挽得一高一低,黝黑的脸上写着心疼的责备和怒气,背上还背着一布袋干粮。没等我反应过来,父亲已大声呼唤着我的乳名,冒冒失失地闯到了我的眼前。我一下子惊呆了!

同学们对这突如其来的场景报以哄堂大笑,徐老师也睁大惊异的眼睛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你想饿死呀?长这么大咋就一点也不会照顾自己⋯⋯” 父亲继续用他那粗高的嗓门毫无顾忌地搅和着教室原本严肃紧张的空气,对讲台上的徐老师和满屋的同学丝毫也不在意。

我惊恐地看着徐老师,设想着在几秒钟时间内将会遭到什么样的下场: 严厉呵斥、讽刺挖苦,或者轰出教室⋯⋯

然而,一切都没有发生。我看到徐老师正侧着耳朵吃力地听着父亲唠唠叨叨的家乡方言。几秒钟后,徐老师原本惊异的脸上渐渐地露出微笑,她大概已经知道这莫名其妙的场面基本上是怎么回事了。我堵在胸口的心稍稍放松了一些。

我清楚地记得徐老师当时是这么收拾场面的:她先制止了同学们的哄笑,让大家继续作文,然后走下讲台,提走父亲搁在我课桌上的干粮,礼貌地把父亲请到了门外。事后,父亲告诉我,徐老师把他请出教室后,领到她家中,泡了茶,还买来一盒好烟,硬让父亲答应留下来吃午饭后才返回教室。

我不知道我是怎样含着热泪陪父亲吃完徐老师做的这顿午餐的。父亲一个劲地用粗旷嗓门请徐老师原谅自己不懂“规矩”的鲁莽,徐老师则左右叫着“大伯”,给父亲不停地夹菜。

下午的语文课,徐老师取消了原计划的听写摸底。她用半节课的时间给我们讲父爱、母爱,讲可怜天下父母心,讲为儿为女的该怎样做人和努力。动情之外,她那双美丽的眼睛渗出了晶莹的泪花⋯⋯

我想,我会一辈子记住徐老师那双美丽的眼睛,记住那节课,记住她那足以感染我一生的良苦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