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牛虻》

张守仁

我走上文学之路,是受了长篇小说《牛虻》的影响。

50 年代初,看了《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卓娅和舒拉的故事》,便迫

不及待地想看《牛虻》。后来买到一本 1953 年中国青年出版社出版、李良民翻译的《牛虻》,一口气看了四五遍。每看一遍,读到牛虻被处死、琼玛读他的遗书的情节,总是十分感动。

那个译本的第一页上下天地、左右空白处写满了我的批注和感想,每一章第一页上都写着该章故事发生的时间、地点、出场人物、展开的情节。每一页上,在精彩的对话、细节、人物的冲突旁边,划满了着重线和圈圈点点。

我这辈子看了许多小说,但没有哪部作品像《牛虻》那样让我读得那么仔细、认真。解剖了一只麻雀,也就懂得了所有的麻雀。详读评析《牛虻》, 我对小说的结构、冲突、写作技巧,有了相当的了解。

我年轻时在外专学过俄语,在大学里学过英语。后来我买到了前苏联青年近卫军出版社出版的俄译精装本《牛虻》(《OBOД》)。对于那本书的装帧、插图、题图、尾花爱不释手。每次翻阅,都是一次艺术享受。再后来又看到了艾·伏尼契的原著《The Gadfly》。能看到原著,更增加了我的阅读兴趣。从此,《牛虻》成了我生活中的亲密伴侣。《牛虻》使我懂得,文学是假丑恶的坟墓、真善美的摇篮。

我萌生了从事文学工作的梦想。

大学毕业后我到《北京晚报》“五色土”副刊当文学编辑。“文革”开始,“四人帮”拿《北京晚报》开刀,说它是“三家村”开办的黑店。不久

《北京晚报》被迫停刊,我被赶到北郊区门头沟深山里种田、养猪、挖煤、采石、烧石灰去了。

白天,我和社员们在山坡上抡锤、把钎、放炮、崩石头,夜里就住在山顶简陋的小石屋里。因为无书可读、无事可做,便早早地躺下睡觉了。睡不着,我就靠回忆度过漫漫的长夜。我想起了《牛虻》,想起了牛虻被放逐到南美后那段屈辱的岁月;想起牛虻在秘鲁利马码头上赌窟里当仆人,被歹徒打得致残的情景;想起他成瘸予以后在甘蔗地里靠给人打零工度日。他当过跑腿,给人补过锅。和我一样,干过矿工的活,打扫过猪圈。他扮过戏班子里的驼背小丑,供人扔桔子皮、香蕉皮取乐。一个曾经在粉红世界里娇生惯养的青年人,如今陷入恐怖的地狱之中,他心灵中的痛楚可以想见。但是为了他的理想,他坚强地活了下来。牛虻那种坚毅、那种忍受痛苦和考验的意志,永远是我的榜样。

在山顶石屋里这样想着,孤独和迷惘,也就像山沟里的泉水那样,慢慢地流走了。我也变得坚强起来,心想,只要活着,总是有希望的。

我现在感到惊讶的是:年轻时怎么有那么多的时间反复读同一部作品呢?我常常想,新时期以来,我编发了那么多的获奖小说,这要归功于《牛虻》的启蒙。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匈牙利著名诗人裴多菲写的这首诗,恰当地概括了牛虻的一生。《牛虻》曾被保尔和卓娅、张志新和遇罗克一代又一代革命青年热爱。《牛虻》也把我引上了文学之路,并使我几十年来不管遇上多大的坎坷曲折,始终对美好的文学事业矢

志不渝。

一部好书,犹如生活中的一盏明灯,照耀你的人生道路上坚毅地向前跋涉。

张守仁 1933 年 9 月生于上海市崇明县。从 60 年代初开始写作。至今已

出版《废墟上的春天》、《你就是爱》、《寻找勿忘我》等 4 部散文集;翻

译出版过《屠格涅夫散文选》、《魏列萨那夫中短篇小说集》等 3 部译文集。现为《十月》编审,北京作协理事,中国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