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为作文之母

王开林

俗话说：“家中富有干金，还不如有一个读书种子。”意思是钱再多，也会坐吃山空；但如果有一个肯读书上进的孩子，他就可望成为社会的栋梁之材。我小时候，家境贫寒，母亲又去世得早，脾气暴躁的父亲平时很少过问我的功课，但他立下了条铁定的家规，我各门功课的成绩（无论大考小考）都必须在 90 分以上，要不然，我就免不了受皮肉之苦，一是挨饿，二是挨骂，三是挨打。他甚至严厉到我在班上的成绩不准由第一名退居第二名。我常常暗地里恨恨地骂他“暴君”。然而，他棍棒教子的“铁血政策”却成为了邻里的美谈。

有这样一位严父虎视眈眈地盯在身后，我的学习哪敢松劲呢？但我毕竟是个天真未凿的孩子，除了功课，还想与小伙伴们一同玩耍。父亲却颇有心机。闲时，他捧着几本砖头一样厚的书津津有味地读，看到高兴处，他就拍腿叫好，比平日与人喝酒划拳得胜了还要快活。他这一异常的举动引起了我的好奇心，等他出门后，我就去偷看那几本书，一部是《水浒传》，另一部是《三国演义》。我那时才读小学五年级，这两部书中的许多字我都不认识，但我连蒙带猜也能读出个大概意思来，我很快就被书中精彩的故事情节吸引了，毫不费劲地就记住了《三国演义》中的吕布、关羽、张飞、赵子龙和《水浒传》中的林冲、鲁智深、武松等等英雄好汉的名字，对他们钦佩得五体投地。我读得太入迷了，有一回，终于被父亲当场撞见，我心想，这下又免不了要让屁股代眼睛受过，饱饱地吃一顿“竹笋炒肉”（即用竹条抽屁股，属于父亲的家法之一）的“荤菜”，虽然也知道此时二十六计走为上策，但脚步好像灌了铅，有一千斤重似的，提都提不起来。好一会儿，父亲仍没有责罚我的意思，这可真是反常，我瞧他的脸色，是晴空万里、若无其事的样子。这时，他一边抽烟，一边问我：

“书好不好看？”

我轻声嗫嚅着回答：“好⋯⋯好看。” “看得懂啵？”

我摇摇头，看来，他心情不错。我就顺带问了一些问题。父亲都一一解答了，这可是破天荒第一回啊。

“这两部小说都是古典名著，你要好生细致地读，看别人是如何写人写事，你要是瞟学得几招，作文时，就够你受用了。”

他头一回这样平心静气、语重心长地跟我讲话，我顿时觉得父亲真是既可畏，又可亲。

“不认得的字，你一定要查字典，它是你随时都可以请教的老师。” 我勤翻字典的好习惯就是那时开始养成的。读了《水浒传》和《三国演

义》，我觉得非常过痛。比起读小说来，那些玩弹子、打纸板的游戏真是索然无味。我的作文也就是从那时起取得了长足的进步，语文老师总是逢人就夸我的文章写得好。更出奇的是，他竟肯于并且乐于将他自己的一些从不示人的藏书借给我看，还要我写读书心得。我又读了《青春之歌》、《林海雪原》、《铁道游击队》、《野火春风斗古城》等长篇小说。现在看来，读这些书最大的好处是进一步增强了我读书的兴趣，我觉得文学的世界真是再奇妙不过了，那里面有无数悲欢离合的故事引人入胜。

刚开始，阅读小说时，我特别关心其中人物命运的生死浮沉，因此被故事情节牵着鼻子走。后来，老师要我放慢读书的节奏，遇到精彩的章节，就仔细地揣摸作者如何写人，如何写事，如何写景，甚至将整段整节的文字像剥笋那样一一剥开，看作者如何遣词造句。这就必须极大地克制自己强烈的好奇心，但养成习惯之后，我会把那些自己喜欢的词句和章节抄到笔记本上，经常去琢磨它们，总是受益匪浅。让一个孩子过早地涉猎成年人的读物，到底好不好呢？我现在认为这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因为孩子的好奇心非常大，对成人的世界有一种天然的兴趣，他们并不简单地满足于一些由成人圈定的少儿读本。况且有选择地读一些长篇小说，能使孩子增加对这个世界的认识，开阔他们的视野。仅就作文而言，多接触成人读物，也可以迅速扩充他们词汇量，学会如何把句子写得简洁，写得生动，写得文采斐然。此外，还可以学会如何布局谋篇，如何转折过渡，如何展开想象力的翅膀。当然，关键的关键是，要给孩子们挑选于心灵而言最具营养价值的读物，一切必须先从他们的精神健康着想。

古人说：“好书不厌千回读。”中、小学生的功课一般都很紧张，不可能有充足的时间去博览群书，若要收到事半功倍的阅读效果，就要反复多遍地读一些好书，真正读出了心得，才能起到举一反三的作用。走马观花和蜻蜓点水的阅读方式虽然轻松愉快，也可以满足读者的好奇心，但对作文帮助不大，因此，从学习写好文章的角度说，读得多，远不如读得精。这就是一滴蜜胜过一碗水的道理。

一个人若能从小养成随时随地观察人物、事件和景观的良好习惯，就不会在下笔时觉得无话可说，观察得越仔细，体会就越深；观察面越广，素材就越多。因此，最好是能够经常写一写观察笔记，久而久之，就会觉得写作时言而有物，不至于咬烂笔头，皱紧眉头，抓耳挠腮，脑袋里一片空白，不得已去东拼西凑一些干巴巴的句子，像是狗都不啃的骨头，又如何上得了台盘呢？

不爱读书（兴趣不浓）或不会读书（方法不对）的人是不可能写出好文章的，至少他们没有足够的词汇和语汇。俗话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用玩积木的手法去作文，根本行不通，十几块积木虽然可以摆弄出若干花样来，但变来变去都是老一套，就没有多大意思了。

所以说，读书为作文之母。读书不辍，就能转益多师，长期受到熏陶，最终潜移默化。伟大的诗人杜甫就曾发出“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的感叹，这是千古不变的真知灼见，也是无数人共同的心得。

王开林 1965 年出生于长沙市，1986 年毕业于北京大学中文系，曾获 1992年度“湖南青年文学奖”及十余种海内外报刊文学奖。现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湖南省作家协会理事。已出版两部散文集《站在山谷与你对话》和《落花人独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