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运设计》

史铁生是小说家不是散文家,但他有比散文家写得好的散文,譬如:《我与地坛》。我曾经戏言,如果出一本 20 世纪中国散文经典选》之类的书,有的作家入选了将是遗憾,有的作家被疏漏了也将是遗憾,譬如史铁生就不能遗漏掉。春风文艺出版社 1995 年 3 月出版的史铁生散文集《好运设计》是对散文理论家的一次提醒。史铁生散文出现在现世的空白处,出现在时尚不屑的领域。他静穆而无浊气,当下的文坛太混浊了;他有力但并不喧哗,当下的文坛太喧闹了。他在 90 年代文学中的这一位置,使我想起韩少功《灵魂的声音》对他的描述和理解:“他躺在轮椅上望着窗外的屋角。少一些流浪而多一些静思,少一些宣谕而多一些自语。他的精神圣战没有民族史的大背景, 而是以个体的生命为路标,孤军深入,默默探测全人类永恒的纯静和辉煌。史铁生的笔下,是较少有丑恶相与残酷相的,显示出他出于通透的一种拒绝和一种对人世至宥至慈的宽厚。他是一尊微笑着的菩萨。他发现了磨难正是命运,虚幻便是实在,他从墙基、石阶、秋树、夕阳中发现了人的生命可以无限,万物其实与我一体。”从某种意义上说,史铁生的通透不是来自拒绝, 而是在人类生存困境之中对人类生存困境以理解和超越的结果。《好运设计》始终在对人类困境的体验中言说生命,以“生命感”代替了“现实感”从而使散文有可能更直截了当地接近于作家的心灵、人格和生命本源。于是,“命运的无常”和“心之家园”的无限和谐而成纯静的诗美。在这样的过程中, 史铁生确立了自我在文本中的真实存在。《我与地坛》、《随笔十三》、《关于生》、《关于死》、《好运设计》、《无答之问或无果之行》等文章,也就基本实现了他自己的期待:“永远欣赏到人类的步伐和舞姿,赞美着生命的呼喊与歌唱,从不屈获得骄傲,从苦难提取幸福,从虚无中创造意义。” 其中,《我与地坛》的文体属性还留有争议。有人把它当作小说。我说这是个美丽的错误。也许,在更深刻的意义上,文体之于《我与地坛》并不紧要。文体的意义在于最大限度地摆脱语言对人的束缚。近年来,人们常常议论在众多的场景中,知识分子“缺席”了。我也曾经思索过“语境”与“失语” 的关系。也许,“缺席”和“失语”的一个重要原因是,在一个技术化、物欲化的时代,我们正逐渐丧失“发现”的能力。我们已经习惯于被“遮蔽” 或习惯于“熟视无睹”。是的,我们不能没有“发现”。发现什么?史铁生说:“发现生命的根本处境,发现生命的种种状态,发现历史所曾显现的奇异或者神秘的关联,从而去看一个亘古不变的题目:我们心灵的前途和我们生命的价值终归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