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醪集》
梁遇春最终没有成为兰姆,尽管有人说过他是“中国的兰姆”之类的话。这是现代散文史上几件让人遗憾的事情之一。唐弢先生在他的书话《两本散文》中说“每读《春醪集》和《泪与笑》,不免为这个死去的天才惋惜。但我相信:我们终于将会出现这样的散文,这样的风格,而并不带有梁遇春式感伤的情调。”想来真有意味,不仅是“梁遇春式感伤的情调”,那些缅怀梁遇春的文字几乎都为“感伤的情调”抚慰过。冯至在《给秋心》中叹道: “你像是一个灿烂的春/沉在夜里,宁静而黑暗。”
梁遇春以秋心、驭聪等为笔名在《语丝》、《骆驼草》、《新月》、《奔牛》等刊物上发表散文。和废名一起办《骆驼草》的冯至在 1979 年的《自传》中回忆说:“这刊物也登载过几篇梁遇春(秋心)的散文。梁遇春在北大英文系当助教,他才华茂盛,对文艺和生活都有独到的见解,写的散文清新隽永,耐人吟味。”梁遇春不幸病逝后,他未问世的《泪与笑》又是废名促成于 1934 年由开明书店出版,废名、刘国平、石民序,叶公超跋,也是文坛佳话。这些序跋写得非常好,也许是体例的缘故,浙江文艺出版社出的《梁遇春散文全编》未收入,是一遗憾。《春醪集》1930 年 3 月由上海北新书局出版,收散文 13 篇。作者序由《洛阳伽蓝记》一段文字想出许多感慨来,《春醪集》的书名大概也是由此而来:“我觉得我们年轻人都是偷饮了春醪,所以醉中做出许多好梦,但是正当我们梦得有趣时候,命运之神同刺史的部下一样匆匆地把我们带上衰老同坟墓之途。这的确是很可惋惜的一件事情。但是我又想世界既然是如是安排好了,我们还是陶醉在人生里,幻出些红霞般的好梦吧,何苦睁着眼睛,垂头叹气地过日子呢?所以在这急景流年的人生里,我愿意高举盛到杯缘的春醪畅饮。”这段文字需要细读,他有宿命的感伤,但同样有抗争宿命的昂扬;所谓陶醉不是醉生梦死或及时行乐,而是沉入和品评人生。他在《人死观》中说“梦是随人爱怎么做就怎么做的,不过我想梦最终脱不了是一个梦吧,黄粱不会老煮不熟的。”梁遇春受兰姆的影响不仅在文体上也在人生观上。在《查理斯·兰姆评传》中他把看取人生的态度分为三种,一是痴人说梦,二是躲避人生,三是诅咒人生,而兰姆则不然,是另外一种“执着人生”。他比较了兰姆与“中国文人”:“这种执着人生,看清人生然后抱着人生接吻的精神,和中国文人逢场作戏,游戏人间的态度,外表有些仿佛,实在骨子里有天壤之隔。中国文人没有挫折时,已经装出好多身世凄凉的架子,就哼哼地怨天尤人,将人生打得粉碎,仅仅剩个空虚的骄傲同无聊的睥睨。”他称兰姆对人生的态度为“大勇主义”。我觉得梁遇春即使不算“大勇主义”但是也称得上“大勇”。就才情和风格而言,是快语人生,如唐弢先生所说走的是“一条快谈、纵谈、放谈的路”, 可谓指点人生,激扬文字。废名在序《泪与笑》时说:“秋心这位朋友,正好比一个春光,绿暗红嫣,什么都在那里拼命,我们见面的时候,他总是燕语呢喃,翩翩风度,而又一口气要把世上的话说尽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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